金鳞子没有察觉到异样——或者说,其他人的异样不列入他的考察样本。他欣赏完了视频,看了看钟点,之前设定的AI程序已经给出了他要的模拟运算结果,无聊透顶,因为和预想的没什么差别。他觉得是时候了,敲了敲外面的玻璃窗,示意他的助理进来。聚成一团的研究员们登时呈鸟兽散。
“联系协理会吧,把他们要的专家意见和医疗证明发过去。”
助理匆匆地拿起电话联系去了。
金鳞子想象着凌衍之从牢里出来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玩。他像一个异数,一个要被排除的污染样本。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会大发雷霆还是会摆出那张故弄玄虚的假脸?这就像是在下棋,他先摆了一道,然后凌衍之反将了他一军。故意坐牢这一步棋用得漂亮,但如果任凭他把五天坐满,各方的面子都过不去。他算到金鳞子必须得出手救他,这也很巧妙,像是借力打力,利用他的力量解决其他的问题,自己还能独善其身。金鳞子察觉到自己被迫应了这一步棋,但他故意拖延时间,有的时候不过十几个小时看起来也是两天;有的时候四十八个小时满打满算,也是两天。他要给这个OMEGA一点苦头吃,好把主动权再抢回来。
他开始着手安排今日的事项,新的算法试验,这样也许可以在十二点左右结束一轮测试,那时候他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去见‘劫后余生’的凌衍之,告诉他他通过了测试合格了,他们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但就在这时,他的助理神色复杂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手机。“……老师,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是警局那边提什么要求了吗?你打给邢队。”
“我打了,凌衍之已经不在他们那里了。”
“怎么回事?被提前释放了?”
“不是,是他丈夫……”
“——申请了监管?”
助理想了想自己刚听见的八卦,脑海中立即浮现一出进行时的狗血言情大三角,欲言又止,斟酌词句:“他丈夫受了伤,好像还挺严重的。”
金鳞子拧着眉接过手机。“我不明白,他丈夫受伤了,和他被释放有什么关系?”
“具体我们不能说,”电话那头邢队说,“不过涉及保密条例,国安局直接来找我们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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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衍之也没有想到他的拘留所之旅会以这种方式收场。OMEGA的区域没有什么人,他的牢友只有一个似乎有抑郁症的OMEGA,据说在商场里无缘无故将一排模特全部推倒了,砸伤了一个老人。他的丈夫拒绝接管保证,所以他就在这儿坐满十五天,到现在凌衍之也没听过他说话,只是有时候会用头撞墙,并不很是使劲,好像是喜欢那种“空、空”的声响,撞着撞着就会露出微笑来。看守警察过来说了几次,放狠骂人、教育批评都有,他仍然我行我素;他的丈夫说,别管他,他在家也这样,脑子有点毛病。于是警察在他脑袋上给罩了一层软垫,也不再管了。
除了味道有些难闻,这里的生活倒也没有什么难捱的。闭上眼,那感觉其实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ALPHA们想当然地认为柔弱的OMEGA会撑不过去。但其实他们那空空撞墙的声音,像是隔壁装修,或者当四周极静时的钟表的咔哒声。有节奏,规律,一成不变。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直到看守的警员走到面前,凌衍之还没有觉得会是来找他的。警员身后跟着一大批西装笔挺的陌生人,各个看上去都十分Jing悍,好像是哪里的丛林里来的特种部队。
没有哪一个像是和樊澍是同一类人。
“凌衍之,你的拘留时间结束了,”看守的警员不情不愿地说,拿着一个单据,“在这儿签字。”
凌衍之被毫无预兆地猛地拉起来。因为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自己,这一下显得尤为狼狈,他像是一只被猛提起来的鸡仔,一脸蠢相。“……什么?……”他还没问具体,旁边队伍里一个人已经吼起来:“喂,你手放轻点!尊重点懂不懂?!”那警员急忙松了手;ALPHA之间有的级差命令非常骇人,像在开满煤气的屋子门口反复横跳的火星。凌衍之也被吓了一大跳,那人却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们是国安局的,”他们习惯性地出示了证件,看到凌衍之疑惑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我们是樊澍的同事。”
凌衍之的疑惑变成了大惑不解。“……是樊澍叫你们来的吗?我已经让他的律师转达了我不需要监管……而且离拘留期满还差两天半?”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凌先生,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时间紧迫。”他们几乎是推拉着凌衍之往外走。
“到底……怎么了?”
“樊澍中弹了,现在在急救,手术需要你签字。”
“什么?”他没听懂地又重复了一遍,但是没有人再回答他了,他被急匆匆地推上一辆黑色的车,紧接着有人对着一块电子屏说:“他的配偶来了,医生,电子授权。”说着一个电子屏连着光感笔一同塞进他手底下。
凌衍之怔怔地看着那份手术同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