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苑。
静明之日听起来好像只是一天,其实各派要在轮值的宗门“叨扰”上三天。“叨扰”是货真价实的“叨扰”,吃、住、行一并包含在内。这三天里风宗弟子照例是放假的,只不过山门内空禁该不关还不关,王掌灶的伙食依旧很难吃——
于是食苑里放眼一望,哪怕是坐着的全穿着便服都能一眼辨出哪个是居风弟子,哪个是别派弟子——只要馒头咸菜米粥的是居风弟子,至少点上四菜一汤都是别派弟子。居风宗菜品特色十足,端上来香气四溢,闻上一下飘飘欲仙,看上一眼食欲大振,吃一口脸绿,吃两口基本上就没人再敢动筷子了。一屋少有的几个别派弟子青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佳肴美餐”,被一众啃着馒头咸菜的居风弟子微笑围观,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点想打人。(划掉,不想打人是不可能的)
——不,倒也不止是弟子,还有那么几个就算辟了谷也戒不掉口腹之欲的奇葩。
徐鱼微坐在食苑的长条桌前驾轻就熟的拿了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啃,旁边慈眉善目的赖和尚迟来一步,拿了一碗粟米粥强行同他拼了个桌。糊味冒烟的粥都堵不上和尚那张“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嘴,他叹了一口气,满脸地慈悲众生疾苦——徐鱼微心里清楚其实这货只是嫌碗里的粥难喝。
就见这和尚颂一声佛号,双掌合十人模狗样地道:
“阿弥陀佛,施主,芸芸众生人海渺渺,相逢即是缘分,种得善因来日必得善果,你我今日有缘,施主不如结一份善因,不如……”
徐鱼微:“要吃咸菜自己去拿,我这碟给不了你。”随即又补充道:“说人话。”
仗崖和尚从善如流:“那咸菜分贫僧一块。”
徐鱼微笑得春风拂面:“不给。”
倒不是赖和尚懒病发作,着实是事出有因。居风宗食苑提供的咸菜有两种,一种就是徐鱼微面前这一碟,乃是盐和大酱腌的萝卜丁,勉强还能入口;另一种则是至今没被破解出是个什么玩意的、酸不酸甜不甜辣不辣、响当当比铜豌豆还铜豌豆的一玩意,大小正好,想吃纯靠干咽,据说能怎么吃进去怎么排出来——任你铁齿铜牙,嚼是别指望嚼了。
赖和尚来的晚,咸菜就只剩下“铜豌豆”了。
仗崖和尚对此早有预料,倒也不大失望。就见这和尚也不知道打哪里掏出了一串佛珠,散开绳线佛祖拈花一样地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了起来。
——这是、念佛念出毛病了?
徐微鼻尖随即就嗅见一股疝气味儿,心下顿时就明白这和尚不是佛经抄多了毁佛珠来泄愤——那一串哪里是紫檀木,分明是削圆了打孔穿线的牛rou干。
徐鱼微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和尚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又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串——这回是姜黄色的,就见这和尚拿下两颗搁碗里拿热粥一泡,不大会儿的功夫热气腾腾地浮囊起了一大碗。赖和尚颂一声佛号,兴高采烈地就着啃下去了一整串牛rou干。
啃干馒头咸菜的徐鱼微:“……”
妈卖批呦。
吃饱了的和尚打了个饱嗝,秉承着媒婆赖以生存的八卦Jing神道:“怎样,见着人了没?”
徐鱼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摇头道:“除了昨日试炼上远远望了一眼,没有再见着。”
客峰离着后山不远,赖和尚语重心长:“昨夜那峰底下绕了一宿吧。”
徐鱼微:“……”
赖和尚看着徐鱼微的脸色,自行修正道:“哦,看样子是连峰头都没找到,整个后山跑了一宿的狐狸。”
徐鱼微:“……”
徐鱼微:“我同贵寺方丈静禅大师关系尚且不错。”
“……”
徐鱼微诚恳道:“大衍寺仗崖大师佛法高深一心向佛,实在再适合藏经塔守僧一职,在下不日便向静禅方丈推举,届时大师坐拥书城近水楼台,想来佛法定然能有所Jing进。”
赖和尚仗崖向来不是个称职的和尚,听见“经书”俩字就脑壳疼,眼下听这狐狸说“您”就条件反射性的打了个哆嗦:“……施主不必如此客气,小僧浅学后进,还需入世多磨砺几年,担不得如此大任。”
徐狐狸:“要得要得。”
仗崖:“……”
“……”
“……”
俩人皮相都在上中,路过的弟子大多会往这边看上几眼。看归看,谁也不会想到这俩仙气飘飘的货此刻笑容满面地——斗着嘴。
赖和尚仗崖虽说也算是久经磨砺这么的一张牙口,但大抵嘴皮子这玩意和修真一途相差不多,都是天赋大于天——任你和尚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抵不过狐狸一张天生地养的毒牙铁嘴。和尚招架不住,正苦无脱身余地,猛然间远远瞧见食苑外飘过一角玄色的道衣,忙道:“徐狐狸,你家小夕道友!”
徐鱼微上了发条一样的损嘴一下哑了火,站起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风一样地追了出去,及到门口,又是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