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棠所言非虚,这鬼医的身子骨啊,还真是不怎么行,须知是等到解棠院内那株西府解棠落的花大半化成了泥,她可才将膝盖修养好,把尸偶的制作工作提上了日程;而谢玉玑没事就整天整天的跟在昆叔背后一脸求知欲地看着他怎么做事的——像只冤死而不肯放过罪魁祸首的怨灵,因了没仆人能看见,谢玉玑又知情知趣,不该听不该看的都知道避开,昆叔也就由得他了。
今夜正是三五,满轮的秋月在天色半明半昧时就升了上来,云细细的,卷在天际,没有被染成瑰丽的红色——正是一幅秋高气爽的好景色。
解棠换了身玄色短打,把刀细细地擦了一遍,跟在解迩身后进了静室——最后一位陨落的滇古君主,他的身体和意识都在恭候这两人的来临。
昆叔领着谢玉玑候在外头,以备不时之需——毕竟那里面是两个身娇rou贵的主儿,要是出点什么事,还是要他出手的。
解棠在进房之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站在阶旁的老管家——仿佛是由还没出师的蹩脚漆匠刷成的灰白天幕下是菖蒲红的屋顶与檐角,面色不知怎的有些惨白的于昆就这样披了件素净的道袍站在这样的明艳的色彩里,脚边是几簇更明艳的大黄大橙重瓣菊……秋风不断地吹过来,把那件空荡荡的道袍鼓起来,使得本来就跟天幕一个色的于昆仿佛就要飘起来,飞到天上融进去,要不见踪影了。
解棠转回眼睛,心里想:谁能想到,解家最sao媚俗气的地方,居然会与别家最清净风雅之处有相同的用处呢?
这样想着,竟然有些好笑。
静室内还是挺普通的,竹席茶几、文房四宝、香炉拂尘,与一般的静室没什么不同,就是放在屋里面木板上的尸体略扎眼了些。沈沉就立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目光飘忽地望着那一堆僵硬的死rou,听见声响连忙整理表情抬头看向门口,确定了两人的到来就想退到边上。
但解迩轻声喝住了他:“不用下去,一开始就要用上你。”而解棠顺着沈沉的目光看去,发现了尸体有几绺柔顺打卷的头发尖垂在地上,那一瞬间有些出神,但现在毕竟正事要紧,她难得的没有放任自己沉溺下去,而是强制性地把思绪拉回。
做姊姊的怎么能让弟弟有事呢?
她拉紧了手套。
解迩划开了引子,用手拢着点燃了白烛,等到一簇蓝焰冒起,解迩甩了甩手上的檀香木梗:“开始吧。”
“老前辈……”见四下无人,谢玉玑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却又没有继续问下去。生养都是在北地的于昆生平最讨厌南方这种磨磨唧唧的腔调,随即接上一句,主动出击:“听说谢小兄弟之前是从军的?”
解棠走近木板床,将盖在沈沉尸体上的白麻布扯过来,在尸体的腹部叠好成一个长长方方的块儿,再双手托起放到一边。
“前辈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谢玉玑没有被激到:“……是所有的尸偶都是这样吗?”
这话一说,他就看见本来挑着嘴角看着他的于昆身体一震,迅速地别开了脸,没让谢玉玑看见他的表情。
“噗嗤——”刀具破开死rou,解棠看着经过秘法泡制的尸体被切开,粘稠泛黑的血ye缓缓地溢出来。等到血放得差不多了,她马上又补上一刀,这刀下得有些急,锋利的刀具与骨骼划拉碰撞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坐在一旁观战的解迩马上面露不悦之色,没想到一向慢性子的孙女在这个时候居然沉不住气了。
于昆却马上又把脸转回来了,依然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但那笑意里明明显显有了些自嘲的意味:
“是老朽掉以轻心了,忘了之前小主人与老朽可是朝夕相处,而分隔的时间又太短,老朽的一些慢慢的变化小主人自然难以察觉,却不想你刚刚身死,对活人的模样气息都没忘干净。”
血放得差不多了,要开始准备埋线了,解迩偏偏头示意沈沉走得近些,起身拿来个扁方的素面木盒,紧挨着解棠刚刚叠好的白麻布放下。
而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却紧张出了一鼻尖汗的解棠抿住嘴,将刚刚完成了放血割rou的长刀往白麻布上一擦,再反过来一擦——那泛漆光的血渍最先是油油地浮在那布上,被刀身用力一摁才洇染进布里——她却看也不看那骇人的痕迹,反手就将长刀收进另一个粗布包里,再从原先的布包里抽出另一把更长的尖细小刀,挑开了那木盒上的搭扣。
“鬼仆之所以能在人世间滞留,是依附于与鬼医的‘誓’,建立起与人世的羁绊。”于昆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折下一支怒放的金菊,结果因为花jing太软太韧,虽然已经被攀下,却死活分不成两截。
老者想试试用力,再不成就去拿把剪子,结果没想到这一用力,他手上打滑,整个金灿灿的重瓣菊都被撸了下来,他也一个踉跄,连带着手也被磨破,开了道细细碎碎的伤痕。
由上等的冰丝捣练淘洗,再挑选出最轻细清透的,按特定方法织成线——冰丝极细且极韧,只得用手织成线,麻烦尚且不论,就说一双手,织个几下就得放温水里暖一暖,不然一条线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