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司徒身着玄色礼服,腰佩水苍玉,这一身隆重的装束便昭示了他所迎接之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他与卫士骑马在前开道,车队和负责护卫的三千铁甲骑兵紧随其后,行至护城河边。河对岸便是厚重的城门。
城门内便是晟京。
守城的士兵拉动机关,如壮汉手臂一般粗的铁索缓慢地滑动,巨大的木制吊门缓缓降下,恰好连接了护城河的两岸。
房戟挑起车窗前用于遮挡的帷裳,向外望了一眼,只见宽阔的护城河在阳光的反射下犹如流动的铁水。对岸,铜皮覆盖的城门威严地矗立,城门上巨大的铜钉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在宣赵人的心目中,大秦乃是偏远蛮荒之地。加之大秦国君不重礼法,不敬鬼神,施行暴///政,有传言说晟京作为大秦的都城,一半的城墙都是由白骨砌成。
虽然嬴戈并未限制大秦与其他国家的商业往来,出入晟京的各国客商不计其数,传言依旧不曾止息,反而在无数人的添油加醋、渲染描绘之下愈传愈广。
房戟放下帷裳,确认了那些关于晟京城墙的传言纯粹是胡扯。
青辞胆子小没敢朝外看,见房戟收回目光,便紧张地盯着他,姣好的面容由于害怕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僵硬,一张小脸儿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房戟瞧着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觉得有趣儿得很,于是故意板起面孔,严肃地沉yin了几声。青辞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得大抽一口凉气,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被房戟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大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
青辞回过神来,知道房戟方才是在捉弄她,连忙退后几步,扶正了被房戟揉得歪到一边的发髻,又羞又恼,脸颊几乎红透,“公子怎这般捉弄婢子。”
房戟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道:“我哪里捉弄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胆子小。”
青辞便不再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房戟,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起来。
她太久不曾见过房戟这般开怀大笑了。自他的母后去世以来,他似乎再也没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刻。
他笑起来实在是好看,一双眼睛弯起宛若桃花潭水,掬一捧尽是波光粼粼的笑意。
哪怕晟京当真是白骨为城,遍地尸骸,她也愿意侍奉在他左右。
因为两年前,是他救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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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司徒向守城士兵递上令牌。士兵接过令牌后,并没有因为左司徒地位显赫便草草检查了事,而是仔细地查看了令牌的正反两面,确认无误后才命人打开城门,准许迎亲车队入城。
大秦贵族的令牌正面刻有官衔,背面则雕刻了大秦的图腾——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
龙本是传说中的生灵,将百兽的长处融于一体,既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又能搅起海底千重浪。大秦将玄色视为尊崇之色,以黑龙为图腾,足可见大秦先代统治者荡平天下的野心。
城门缓缓向内开放,车队浩浩荡荡地进入晟京,引得无数行人和商贩驻足观看。
为了平息朝中关于嫡子远嫁的怨言,也为了显示自己对于通州之盟的重视,宣赵新王——也就是房戟的便宜二哥,在嫁妆一事上表现得格外大方。陪嫁的婢女、侍从各有千人,衣物、绫罗不计其数,更不必说珠宝首饰,家具摆设,古董珍玩,书籍字画,只马车车厢上用闪烁的金粉所绘制的白鹤纹样便已是令人眼花缭乱了。
房戟将帷裳掀开一角,示意青辞过来看。
青辞于是凑近车窗,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只见道路宽阔,行人如织,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陌生的食物香气四处飘荡,分明是一片繁华景象。眼前的晟京,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以后咱们就在这儿混了。怎么样,不比湖京差吧?”房戟伸出手,在空中点了点她的眼睛,“虽说眼见未必为实,不过自己亲眼所见,总比道听途说更可信。”
青辞兴奋地点点头。晟京的风物与湖京差别甚大,人们的穿着打扮、说话腔调都使她感到新奇无比,凑在车窗前看了整整一路。直到马车驶入宫城,喧闹的人声被屏退在宫城正门之外,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帷幔。
房戟倚着厢壁懒洋洋地笑,越看越觉得青辞像是从荒僻的乡下来到繁华大都市的小媳妇,看什么都新奇。
晟京的繁华程度,原本就在房戟的预料之中。倘若都城晟京真如传闻那般破败不堪,大秦怎可能成为中原霸主。所谓的白骨为城,从头到尾不过是其余几国敢怒不敢言,编来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车队停止行进,左司徒翻身下马,走到房戟所在的马车旁边说道:“禀公子,前方便是大秦宗庙,大王和百官正在宗庙前等候。”
只见一双墨色革靴踏出车帘,靴面上绣工Jing美的白鹤振翅欲飞,行动间玄色礼服的裾边摆动露出朱红里衣。左司徒恭敬地抬起视线,霎时间却难掩眼中惊艳。
世间竟当真有这等人物,只需一个回眸,便令天地万物尽失其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