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苍如一阵旋风似的出了门,迟子墨唤他不住,便令随身伺候的小厮追上去看看。
迟子墨望着一地碎瓷片,心内十分不解。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讲求门当户对罢了。他既为迟府长子,理当多为迟家的未来考虑。
他年纪尚轻,却身居丞相之位,朝中不甘心、不服气者自然是大有人在。纵使受大王器重,又有手握兵权的胞弟在朝中相佐,可有这些人在,推行新政时总不免左右掣肘。而杜太傅乃是三朝老臣,在朝中颇具人望,杜家亦是世代望族,与之结为姻亲,便可使他除了迟家的势力之外,又有根基深厚的外家作为支撑,如此一来,他的意思,也就是以杜太傅为首的老臣的意思,质疑之声定会因此而减弱,新政所受的阻力便会随之大大减小。
大王赐婚,原因便在于此。说到底,还是大王将他视作心腹之臣,因而为他考虑周全。这份君恩,他自当感念。
此外,杜太傅素来与迟父私交甚好,两家本就有结亲之意,这桩婚事,双方父母自当满意。
更何况,有他这个长兄在,若他不成婚,迟子苍碍于礼法,便也不得与心仪之人结发为夫妻。自己尽早定下婚事,对迟子苍有百利而无一害。
迟子墨左右思索,纵由他冰雪聪明,也终是想不出迟子苍无端发怒的缘由。
看迟子苍方才的样子,也不像是因为中意杜太傅的千金吃醋所致。
“公子!公子!”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气喘吁吁道,“二公子骑上马,朝王宫去了,小的追不上二公子,这才赶紧回来禀报。”
“什么?”迟子墨霍然站起,面上罕见地露出焦急之色。
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弟弟,定然是去请大王收回赐婚的旨意了!
“备马!快去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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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吴敬昌躬身对嬴戈说道:“大王,迟大将军求见。”
嬴戈在一卷摊开的奏章上落下一笔朱批,“请他进来。”
迟子苍一腔热血冲脑,快马加鞭赶至王宫,临行前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上身,此刻见了嬴戈,立即跪地道:“末将失礼,请大王恕罪。”
嬴戈摆手道,“你与寡人之间,不必如此拘礼,起来罢。寡人方才召见丞相,不过一个时辰,你可知晓令兄的喜事了?”
“回禀大王,末将正是为此事而来,”迟子苍仍旧跪在地上,拱手朝嬴戈说道,“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哦?这是为何?”嬴戈搁下手中的朱笔,定睛望向迟子苍,“寡人不是没有问过丞相的意思,丞相亲口向寡人应允了这门婚事。你来请寡人收回成命,可有与令兄商量?”
“大王,丞相在外求见。”嬴戈话音刚落,吴敬昌便掐准了时机说道。
迟子苍维持着拱手的动作不变,执拗地跪在原地,只听嬴戈说道:“请他进来。”
迟子墨一进门,见迟子苍跪在此处,便知道自己来晚了,弟弟定然已将那大逆不道之请说出了口,不由得心口一紧,登时跪在了迟子苍身侧,“微臣参见大王。”
“爱卿,你来得正好,”嬴戈指了指迟子苍,“方才大将军要寡人收回赐婚,可是爱卿的意思?”
“大王恕罪,微臣并无此意,”迟子墨答道,“微臣已在大王面前作出了允诺,又怎会出尔反尔。都怪微臣教弟不严,家弟对杜太傅的千金素有好感,微臣作为兄长却不知情,才令他做出如此莽撞之举,此乃微臣之过,恳请大王不要降罪于他,治微臣之罪便是。”
迟子苍听了这话,猛地扭过头瞪向他,刚要出言反驳,却被迟子墨一个眼神生生堵住了嘴。
那一道眼神中,饱含着责备、愤怒、忧虑和失望。
迟子苍不止一次遭到过迟子墨的责备,品尝过迟子墨的愤怒,分担过迟子墨的忧虑,却从未承受过迟子墨的失望。
仅仅是那一点点失望,就险些将他压垮。
“大将军,你请寡人收回成命,是丞相所说的缘故么?”
浑浑噩噩之中,声音仿佛脱离了躯体的控制,轻飘飘的宛如从天外传来,迟子苍怔然地盯着迟子墨的侧脸,听见自己说,是。
嬴戈有些无奈。他与迟家兄弟二人自幼便是知交好友,长大后这对兄弟成了他的肱骨之臣,向来忠心辅佐,却从未居功自傲,他对这两人一贯有些偏爱。可是杜太傅的嫡女只有一个,这桩婚事实在无法做到不偏不倚,搞不好还要闹得他们兄弟阋墙,着实令人头痛。
况且,依照杜太傅的意思,他的嫡女中意之人乃是迟子墨,并非迟子苍。说到底,迟子苍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但是作为君王,为了朝堂的稳固,又不得不顾及迟子苍的情绪。
半晌,嬴戈方对兄弟俩说道:“婚姻大事,寡人也不愿仓促决定,以免伤及你们的兄弟情谊。你二人且先回去,好好商量一番,切记平心静气,不可动怒。等商量出结果,再来找寡人。”
“大王体恤,微臣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