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唐过后,崔狻迷迷糊糊地在白夷简陋的床榻上醒来,还没睁开眼,先觉得左手腕有点痒。他用指甲挠了挠,没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睁开眼才吸了口气冷气。
他左手还握着谢九龄的手放在胸前,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腕各有一只鲜红欲滴的蝴蝶,好像一对栩栩如生的刺青。他用力搓了搓,除了把皮子搓红以外,并没把蝴蝶蹭掉,它深深地印在肌肤深处无法从,无法除去。
这两只蝴蝶竟然还是相对的,拼在一起浑然一体,似乎就是一并刺上去的。
可是崔狻久在行伍,十分警觉,稍有动静就会惊醒,什么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刺下这对蝴蝶,又悄无声息地逃走?
而且留下这对刺青的目的是什么?
崔狻将昨夜的狂欢回想了一遍,又惊又惧,用力将谢九龄摇醒:“九郎,醒醒!”
谢九龄蹙起眉头,揪起床上的软垫打在他脸上。
小祖宗起床的时候脾气不好,但崔狻没空计较,执着地摇晃着他:“你醒醒!我们被人下蛊了!”
“又不是湘西苗女,哪来的蛊……”谢九龄半梦半醒间哼了一句,继续倒头昏睡。
崔狻心急如焚,坚持把他摇醒,忍着等他发过了脾气,才将手腕抬起示意他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怀疑这个标记和蛊毒有关。”
“就是平常该疼的地方疼……” 谢九龄睡眼朦胧道,“小狮子你应该多看几本书……”
崔狻老脸一红:“谁跟你说这个!说正经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是昨天喝的酒里有毒,白夷和南遂串通好要杀我们?”
“酒……”谢九龄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如梦初醒道,“是六合葵!阿木依莎提到了,是六合葵酒。”
“什么六合葵?”
谢九龄胡乱挥挥手:“总而言之不是毒也不是蛊,没有害处……你让我睡罢……”
见他眼睑都要黏到一起,崔狻不得不放他去睡。但这番惊吓过后,崔狻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好起来洗漱穿衣。
他们带来的行李多数都在船上,昨夜也是临时被推到了族长家的碉楼上,后来酒意上头寻欢作乐去了,也没有回船,所以这间小小的阁楼中并没有他们的衣裳可供换洗。
他是肯穿上之前的衣服,但谢九龄要是肯穿脏污的衣裤,崔狻都能跪下来叫他祖宗。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应该去船上取衣服来,但他更不放心放谢九龄独自待在这儿,何况那六合葵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他还没有弄清楚,只能坐在床边把玩着谢九龄的手,等他睡醒。
可是都日上三竿了,谢九龄依然睡得昏天黑地。反而是楼下传来阵阵歌声,伴随着诱人的香气。崔狻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只见那块空地上依旧生着篝火,白夷青年们穿着盛装,在篝火旁忙忙碌碌,将杀好的猪牛、鸡鸭和蔬菜架在火上翻烤,几张竹制的长桌摆满酒rou,十数对男女正围坐桌边,喝酒、猜拳、唱歌,神态举止很是亲昵。
不过更多人应当都还在家中。他举目望去,村寨中的碉楼最顶上,大多挂着花花绿绿的帽子,门窗紧闭,恐怕众多青年男女都还沉浸在温柔乡中。
连他带进村寨的那一队士兵都不知所踪,不晓得是不是雀屏中选,和哪个白夷美女共度春宵去了。崔狻看了半天,才认出混在酒桌上默默吃菜的康欲染,对着他打了个呼哨。
康欲染听到了他的讯号,抬头看了一眼,但还是优哉游哉地吃饱喝足,才慢悠悠地朝族长家晃来。崔狻走到楼下,和在庭院里擦刀的族长打过照面,康欲染才姗姗来迟。
他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念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不会读诗就别瞎念。”崔狻啐道,“那队士兵都去哪了?”
康欲染耸肩道:“主帅都去跳舞了,我当然管不住他们,所以都跑去喝酒吃rou,现在约莫躺在哪个白夷女子的被窝里呢。不过谢将军吩咐的地图都已经修订好了。”
崔狻自觉理亏:“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从船上取行李来?”
康欲染一言不发,轻快地朝着船停泊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拎着谢九龄的衣箱折返,顺便带来一个消息:“又有十六个村寨的族长过来了。另外几十个村寨要多翻越几座山岭才能抵达,不过已经送来消息,说都在路上了。”
崔狻咂舌道:“即使是星回节也要日夜兼程地赶路,看来他们真的很想要南遂敏王的命。”
“原来如此,是用敏王作筹码。”康欲染摸了摸下巴,“你们真是有意思的人,我还以为你们会用金钱作交换。”
崔狻叹了口气:“此事是谢将军提出的。我也没想到白夷人想要的,竟然只是一个人头。至于财富土地之流,他们问都没问。”
康欲染含混地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目光追逐着篝火越飘越远。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来到篝火边,围着火堆继续昨晚的踏舞。崔狻问道:“你要不要也去跳跳?你挺喜欢舞乐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