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昼托着腮,毫不害怕。他在早至的暮色中爬上了窗台,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沈愿带着谢碧辉的遗体离开时也无动于衷。
沈愿心知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夏时昼,临走时便多看了他几眼。
十几岁的少年背影消瘦,在黄昏吹过的风中像即将断线的风筝。沈愿忽然意识到长久以来夏时昼都是一个人,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他大费周章研究反辐射药,研究出来后在某个夜里消失又出现,之后便对这项研究丧失了所有兴趣。他的目的似乎仅仅是研究这个药物,再将它交给什么人,他甚至根本不在意对方会不会收下自己的心意。
杀人如麻的罪犯血是冷的,不会因法律的制裁而恐慌,但沈愿却觉得夏时昼此刻的从容只是因为他毫不在乎。
夏时昼确实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正如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是活了很久才让自己滚烫的记忆冷却下来,并且不再为任何痛苦折磨内心。
但他知道的太晚,而不可挽回的错误又犯下的太早。
他躲在医院的角落里,记忆里似乎是连绵的Yin雨天,凄凄惨惨的shi冷能渗进骨头里,病房门打开,岁然走出来,对送她的谢期说:“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我送你。”
他看见谢期踉踉跄跄的,因未愈的病痛折磨而努力地跟岁然的身后,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那时的谢期太过幼稚,在年轻肤浅的同龄人身上追寻一段不会让她幸福的爱情,从此开启她颠沛流离又不断失去的一生。
她的不幸是由他一手造成,可是他的不幸也是拜谢期所赐。
他和谢期一样,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光怪陆离又无法回首的记忆里,全是虚度的时光。
夏时昼没有期待什么,也没有等待什么。
好吧,可能有那么一点点。
他以为谢期会对他温柔一些。
他只在谢期面前暴露过自己,所以现在围在别墅外的警察们是受到谁的提醒来到这的,他也不用猜。
周嘉川就在外面,也许端着狙击步枪潜伏在灌木丛里?周嘉川那脑子斗不过荀深的,他只会在这一世落败,说不定也和谢期争吵过,产生过隔阂,但他还是会听从谢期的提醒调查自己,果然还在喜欢啊。
死亡的临近让夏时昼的心情越发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的死亡会是下一次的重生,时间自顾自流逝,于是把它切割成分秒都没有意义,对夏时昼来说是这样,对谢期来说也是。
他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都一样,都一样。
他会无数次地和谢期重逢,但是谢期都不会认出他。
他一边笑着,一边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
埋在别墅附近地下的ye化炸药瞬间爆炸,火势蔓延极快,别墅区陷入了火海,烧亮了半边天。
第二天早晨谢期才在餐桌上听说这件事,谢风河当晚就去了现场主持工作,清晨时分才回到行政院。昨晚大半警员牺牲,剩下的人全部转进了重症监护室,犯罪嫌疑人已确认死亡。
谢期低头舀粥,哦了一声。
她神情平静,谢风河一时间不确定她究竟是强忍悲伤还是真的云淡风轻,直到他离开餐厅时谢期给他递大衣,他看着谢期的眼睛才真正确定她没有将有过露水情缘的周嘉川放在心上。
和前段时间的萎靡不振不同,谢期今天很是Jing神,脸颊红润,说话带着中气,谢风河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手也暖暖的。
谢风河改变了主意:“阿期,陪我散步吧。”
餐厅到前厅中间是条长廊,廊下湖面水波徐徐,谢期心不在焉,直到听见谢风河说:“方家那个儿子的事,我以前听说过一些。”
谢期看向他。
谢风河继续说:“我听说过,但是并没有过问。这些年方家为了方逸人的病很是折腾了一番,方夫人是我同窗,家里和我们家也算世交,她那时求到了我面前,甚至说动了她父亲拜托我,我便和中原公司签下了东部地区的医疗器械订单合同,方逸人以此得到中原公司的医疗援助。”
谢期摇摇头:“这不重要了。”
的确不重要,没有人会为那个未婚夫伸张正义,他享受了他本不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并透支了他以后的平淡人生。
谢风河说:“但是你的愤怒是真的。”
谢期:“是的,昨天应该再踹一脚。”
谢风河语气温和:“方涵会有令你满意的结局。”
谢期想起昨晚方夫人落在自己手上的泪水,问:“方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方夫人身体不好,既不插手方涵的公事,生活中的大事也习惯了依赖丈夫,直到手术完成她才知道,但那时已经改变不了了。昨晚闹剧发生后,她已经搬去和女儿住在一起。”
“我之前见到他们,明明看上去很恩爱。”谢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