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记录的场所过于空旷,镜头中只有一张长桌,连墙壁都不见踪影。摄像机安置的位置大约是在长桌一侧,座首端坐的男人身姿略有些眼熟,而座尾身量尚不足的少年无疑是4。面对镜头坐了一排人,与首尾二人不同,他们的容貌都清晰地呈现在画面中。这些人都是深海德高望重的导师,如果稍加揣测的话,首席上的恐怕是——
“深海第九任校长闻人终,本次会议主持。”不出所料,校长从座首起身,面朝镜头,神色严肃,“以下为本次与会人员名单:渡边世界、月见里陆斗、林千肃、王寄青、托洛斯耶夫·托尔斯泰、克里斯森·卫斯里、权荷零。本次会议议题:对4提出的指控进行评估。”
元苍导向他一颔首,归位坐定。4几乎是踩着他的节奏起身,身体略微前倾,单手扶住桌沿。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桌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变化。克里斯森手腕一翻,手掌向下一按,俨然是一个严厉的噤声指令,随即话头直刺闻人终:“校长,这里的资料我已经读过了。恕我直言,您不如直接带着他上报总卫队比较快。”
“克里斯森!”渡边世界半带警告地呵斥了一声。4低着头站在原地,闻人终脑仁一疼,觉得这孩子的事儿解决起来真是非同一般的困难:“卫斯里导师,有些事为保密不便付诸纸面,请您听完他的告词。”
“我听还不行吗。”克里斯森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闻人终向来拿这个爱抬杠的家伙没办法,只好委屈4:“4,你继续吧。”
画面一闪。随后全然空白的视频里传出元苍导辨识度极高的声音:“下面是4对人灵教内部的描述,4已经讲过。影像上有特殊的保密魔法,我不能直接剪去,只能让你看到空白页面。稍安勿躁。”
那何必剪去,反正是一样的时间,让我再看一遍又能怎样?沈寂照满腹疑问重重。从克里斯森说出那段话开始,他就被点醒了,上报总卫队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类似人灵教这种邪教,本来就该由总卫队解决,何必深海内部解决?
唯一一个理由是要维护4。但是,且不说4本来就算和受害者擦边,也不见得会被怎样;为什么深海要维护他呢?这个理由也根本站不住脚。此外,为什么渡边世界会说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深海内部发生了什么让他必须谨慎的事情吗?如果说和407的进入有关,那么说,深海内部已经被人灵教渗透了?
但是,即使深海被人灵教针对,克里斯森的发言也没有问题。既然渡边世界现在告诉我这些事情,那就证明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念头,答案是不是就在被莫名其妙地剪掉的这段视频里?
……不,这样也太明显了。虽然以他们的身份并不需要太顾虑我的感受,但既然我是人灵教的主要目标,让我和他们之间产生隔阂无疑是不正常的做法。此时不应该尽量多的与我沟通,击溃人灵教的Yin谋吗?
……不。
也许渡边世界和元苍导是故意的。故意营造出这么多破绽,诱导着我一步步地思考。那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发现这些破绽……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他们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一个恐怖的念头掠过沈寂照脑海。
等等。他们不对劲!
他们当中有人不对劲!
所以即使是在最机密的会议进行之后,深海也不能直接告诉我一切,甚至不能给我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当然,最坏的情况就是渡边先生他有问题吧。说不定这都是他瞒着校长进行的呢。啊……好烦。沈寂照长长叹了一口气,向长椅的靠背倒过去。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司词君——能以高阶数独作为消遣的人。在他思考的时间里,画面已然轻轻一摇,终于褪去白光。所有人都眉头紧锁地坐在桌边,4略显局促地低着头,眼角余光却漏向闻人终。空气里似乎弥散着不安的气氛,权荷零迟疑的目光从所有面容上一扫而过,蜻蜓点水般匆忙间,她已下定决心式地开口发言:“谁都不能说是绝对……”
然而托洛斯耶夫打断了她。一向沉稳的年长者霍然起身,红瞳里凝住欲落的血雨:“权导师,慎言。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
又一次陷入僵局。闻人终屈起食指一叩桌面,作为校长,今天这烂摊子他不挑不行:“目前只是让各位了解一下我们所面对的形式,一切未定之前,还请莫过忧思。我愿意相信在场的各位,你们都是深海的栋梁。但是,我也不得不提醒,最糟的情形是……”
他沉声说:“比如,那个人是我。”
没有人再接话了。约有两三分钟的沉默后,托洛斯耶夫才就着起身时的姿势继续说了下去:“……换个话题。对于涉及到的其他人士,4,你作何打算?你不说出他们的名字,固然能防止我们……但也阻止了我们保护他们。”
“我承认我不能以一己之力保全他们。但是,我绝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4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观点,许是感到自己这样的确缺乏诚意,他略一犹豫,态度有所松动,“我可以先说出他们的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