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济寺的Jing舍中,檀香缭绕,案上的羹汤麦饭一口未动。
霍太夫人结跏趺坐于蒲团上,手上紫檀念珠盘个不停,口中念诵地藏经。
从去年冬到今年春,瀚海成了血海。
霍太夫人是个心怀慈悲的人,纵然身陷囹圄,仍要那些亡魂诵经超度。
毕竟眼下除了诵经礼佛,她无事可做。
瀚海的冤魂还没超度完,寒川郡眼看又要添上新鬼。
霍太夫人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成为新鬼中的一员,或许当年嫁到霍家,她的命运便已注定。
两侧数十盏长明灯照得Jing舍中晕黄一片,粉壁上投射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是霍太夫人的,一道是程夫人霍婵的。
霍婵既是程蔚的母亲,也是霍霁的亲姑姑。
程蔚兵变前没和程家任何人商量,事后连亲娘姊妹一并软禁,行事竟决绝至此。
慈济寺里困着的有霍霁陶铸的夫人,马馥的夫人,蔡宏的夫人,丁晁的夫人,甚至还有程蔚自己的夫人……女眷们都说程蔚疯了。
霍婵靠墙坐着,形容枯槁,眼肿得似核桃,抽抽噎噎。
被软禁半月光景,鸦雏双鬓已见星星,恍然间老了十岁。
Jing舍地面冰凉砭骨,莲华漏滴答作响,刻度上显示已过子时,门外传来踱步声,看守正在换班。
霍婵抬手猛拍窗棂,第无数次朝窗外喊:“来人,我要见程蔚!”
窗外守卫一如既往地答:“回夫人,郡守公务繁忙,这几日不便相见。”
霍婵又问:“霍霏呢?郑国公夫人呢?我要亲眼确认她们没事。”
守卫仿佛也倦怠了,口气变得硬邦邦的:“她们在隔壁厢房中,一切安好。夫人,您再问一百遍,小人仍是这般答。”
霍婵气得柳眉倒竖:“狗奴才!叫程蔚来见我!”
守卫再不答话,回答她的只有风铎叮咚。
这十几日,霍婵喊哑了喉咙,流干了泪水,亦见不到程蔚一面。
霍太夫人念完一卷经,抱了一床锦被盖到霍婵身上,劝她:“别再哭了,柏茂铁了心,你哭瞎了也没用。”
“大嫂,我真想不明白。”程夫人双手掩面,不住颤抖,“柏茂和云开之前明明很和睦,云开走之前,柏茂也无异样,他真的疯了吗?这是把程家往绝路上推。”
霍太夫人抱住霍婵:“柏茂没疯,他很清醒。”
霍婵抬起脸,怔怔地问:“那他为何不肯见我?”
霍太夫人目露悲悯:“他把你和我关在一起,是想叫我亲眼看见,你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把你摘出去,给程家留条后路。”
默了须臾,又涩声道:“也把自己逼上绝路,云开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霍婵濒临崩溃,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外甥,手心手背都是rou。
窗外竹影婆娑,霍太夫人和霍婵斜倚熏笼,一宿不成眠,直坐到隔日天明。
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打开,亮光照进来。
霍太夫人眯起了眼,霍婵听见跫然足音,以为是程蔚,忙转过身,待得看清楚来人面目,大吃一惊,“云开?”
来人竟是霍霁。
“你来了。”霍太夫人早已料到,很平静地敛衽站起。
正如胳膊拧不过大腿,程蔚不是霍霁的对手。
霍霁一身甲胄,满脸风霜,眼中血丝密布,噗通跪下:“云开来迟了。”
他得到消息后,轻骑简从,星夜兼程地往回赶,路上累死了无数匹马。
这几日,没有一晚上睡着过。
家眷被扣,兄弟背叛,天子剑当头,桩桩件件都戳在他的心窝上。
霍婵往霍霁身后张望,任桓和李福正站在门外,都尉府的人都被绑了,还有几个和尚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天井中。
厢房门大开,女眷们哭哭啼啼地从房里出来,个个形容憔悴,哭声不绝于耳。
有人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谢佛祖庇佑。
霍婵却倍感煎熬,霍霁来了,那就是说,程蔚死了。
她颤声问霍霁:“云开,柏茂呢?”
霍霄站起来:“姑姑,柏茂还在城里,云起去找他了,我也要去找他。”
霍婵对霍霁跪下,哭道:“云开,看在表兄弟的情分儿上,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霍霁惊得后退一步,不知如何回答霍婵。
正是怕自己对程蔚狠不下心,他才会让霍霄去对付程蔚,小时候霍擎训练他们兄弟屠狗练胆,霍霄总是比他下得去手。
“此事和程家无关。”霍太夫人把霍婵扯起来,“你姑姑也不知柏茂为何叛你。”
“此事与姑姑无关。”霍霄道,“柏茂没把你们劫持进城,说明他不想你们卷进来。”
霍太夫人问:“是谁通知你我们在这里的?”
霍霁道:“是阿筠报的信,她似乎早料到柏茂会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