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魔一战,天鹿城损失惨重。牺牲的平民不在少数,但伤亡最重的还是正式在编的战士。
许多如采熟识的辟邪都离世了,这其中就包括昊旌和束兰。
束兰就是那个沉迷黑岚相的妹子。知道如采以前管岚相叫“小岚”后,她坚决拒绝如采称呼她的名字,也不许她在她跟前提到岚相,只因他们的名字有一个字同音。
不过……现在却没有注意的必要了。
站在巽风台上,如采静静地看着面前新立的石龛。
“他们打算结亲的事,昊旌与我说过。”岚相平静地说,“他让我过段时间转告你。”
“……是吗。”如采低声应道,“我还以为他们把我们都拉黑了呢。”
一同长大的同窗,有过恩怨,也有过情感纠葛。原本打算心平气和地参加对方的婚礼,献上一份最平常不过的祝福。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知道吗,羽林还想送他们金玕木作新婚贺礼呢。”如采苦笑着开口,“我就说这样寒酸的礼物肯定送不出手,结果……”
摇了摇头,她终究没有说下去。
“……猫眼石是给他们的?”岚相问。
如采看了一眼手里金绿色的石头,点头道:“很久以前羽林送的。我想,若是他们嫌弃金玕木,还可以用这个充充场面。”
经过打磨抛光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没有钻孔,也没做镶嵌,只能算作半成品的东西再珍贵也不比金玕木好到哪去,照理说是送不出手的。但是如采不确定收礼的人会想要出自她手的饰品。
“也算是……一个承诺吧。无论是想找我定做,还是给其他工匠加工,都由他们。”
她本来还想表扬一下自己的体贴,可现在……
将宝石垒在石龛顶端,如采想:死后还不忘给他们头上加一抹绿,也难怪他们这么想拉黑她了。
昊旌和束兰说是战死,但也可以算作殉情。据说两人在同一片区域作战,昊旌为了掩护对方被大魔利刃穿心,当场死亡;束兰则燃烧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妖力,连斩三只大魔,最终力竭化灰。
目睹了一切的小战士不善言辞,但这样的事情在战场上比比皆是,不用多说。
“幸好……那时,你在城内。”岚相低声道。
他知道自己对弱者有着近乎厌恶的嫌弃,也知道如采不喜欢他这种态度。谈起实力的话题,他们总是聊不下去。谁都不认为自己的观念有问题,更不会在对方面前退后半步。
但是……岚相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和强弱无关。
战场上,强者的生存机会比弱者大上许多,但那么多逝去的战士,昊旌,束兰,他的那些部下……有哪个辟邪算得上弱者?有哪个辟邪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战局瞬息万变,实力高强也不代表就能活到最后。经历了那么多战役,岚相如何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才那么看重实力,严于律己,亦苛于待人。因为在不可控的形势面前,实力是唯一可以把握的东西。
天鹿城的战士不惧强敌,不畏死亡。岚相一直以身作则,以此为荣,也以此为傲。即使哪一天因此失去性命,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可是……当身旁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金发赤眸的女子。
那时他才发现,自己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
会像那些自己瞧不起的弱者一样心生恐惧,会像那些自己看不上的弱者一样心存私欲。得知守备队全员留守城中,他竟然发自内心地想:
幸好她是守备队的统领。
幸好……她没有来到战场上。
他不该有这般想法的。如采和他一样是战士,不是经受不了风雨的闺阁女眷,更不是仰赖他人保护的柔弱女子。可是……这样的想法实在过于勾人,宛如暗红色的荆棘缠绕了他的整颗心脏,不断地告诉他:
只要守住外围防线,天鹿城和她都不会有事。
那么——银发辟邪提枪一抡,裹挟着金光的强力一击扫清了身边的空间,魔物纷纷化为血雾消散。他想:哪怕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榨干最后一丝妖力,他都不会让这些污秽之物越过他,接近他所守护的光明。
“不遵守约定也无妨。”岚相道,“如采,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
有违约的机会。
约定?如采晃了晃神,许久,才想起她曾向对方许诺会活下去。
原来他说的是那件事。如采想: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她们也在巽风台待了很久,明明恋爱的念头都没有,也不知她为何会做出如此正经的承诺。
现在回想起来,岚相让她活下去,却只字不提自己。
真是……狡猾极了。
“做出的约定我自会遵守。可是……”看着岚相,如采一板一眼认真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束兰一样。”
哪怕就那么死在战场上,也比无能为力的等待好上太多。
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