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以为他一直喜欢如采,但事实并非如此。
岚相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有过嫌弃,鄙夷,甚至想过眼不见为净。负面情感比他成年后对待任何一个弱者都要强烈。就在他盯着如采修炼的那段日子,羽林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有他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对方——甚至于,讨厌对方。
那时的他不明白:那个曾经说要斩杀天魔的女孩,为何会变成全然不同的样子?
以前的如采有话就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灿烂得像是光明野上最明媚的花朵。小时候的他跟父母去过那里,亲眼看着浓稠的魔血溅到浅黄的花瓣上,积蓄着,压弯了柔软的花jing。他以为那样纤细的枝条一定会断,可就在他眼皮底下,花朵微微转了半圈,便轻松抖落了上面的所有ye体。
父亲左挑右挑,最后觉得那朵花最好看,把它摘下来,戴在母亲鬓边。岚相注意到,即使是强大的父亲,也未能扯断看上去不堪一折的花jing。他是将整朵花连根拔起后,再用利器削断的。
这件事岚相记了很久,一直记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家后将事情告诉父母,在母亲“你怎么敢把脏东西往我头上放杀魔的时候就不会注意点”的怒吼和父亲“我事先怎么知道我看那小兔崽子一直盯着还以为没事”的申辩声中,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梳着双马尾的金发女孩。
她就像那朵花一样,岚相想:说以后会变很强的时候,说最喜欢他的时候,都像极了那朵戴在母亲头上漂亮的、盛开的花。
但一朵花要怎样打败天魔,他从未想过。
古厝回廊一事后,岚相费了很长时间才确信,如采和以前不一样了。说的话变少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暗红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她似乎有很多想法,可是不再告诉他,对待他和羽林的态度也没什么差别。神情像极了那些喜欢遮遮掩掩、笑而不语的大人。
这让岚相感到茫然,甚至有些自卑。尤其是在对方领悟裂空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们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那不是凭借实力就能跨越的。
但这些其实不算什么,他可以克服那点微妙的距离感,像以前一样与对方相处。他也相信对方能够如承诺一般很快变得厉害起来。她都学会裂空了,怎么还会比他们弱呢?岚相这么想着。直到有一天,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颓废”……
所有的喜欢轰碎成渣。
自此之后,他就没有看如采顺眼过。身为王族却拜入匠人门下,整日捣鼓那些矿石金属,看来是彻底放弃做一名战士了;趁着人少倒是会来演武场练剑,可实力不济还不勤快,修炼的时间比他还短;功课或许是唯一的亮点,不费力气就能得到先生的夸赞,但省下的Jing力也不见她用作正途;第一次实战竟然被区区下等魔吓到逃跑,学会裂空却只用来丢脸,天鹿城怎么会有这样的辟邪。
从对方手中收到那条简朴的穗子,他立马扔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为净。至于为什么不在她塞东西的时候拒绝,在她跑开后,看见翘起的发尾从墙边露出、知道她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也不拆穿,岚相拒绝去想。
反正不是喜欢。
红发的小伙伴总会提醒他,他又把多少宝贵的时间用在了看她练剑、回家上,既欠扁又烦人。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眼珠为什么会跟着那家伙,哪轮得到羽林说这些闲话!但他可以确定,他这么做,绝不是因为羽林所说的喜欢。
他不喜欢如采。
一同不喜的,是他曾经喜欢她的事实。
远远地看着少女频繁钻入四极书阁,做出一个又一个Jing巧的首饰,他在心里认定了对方的玩物丧志。到后来,岚相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妖,哪怕是曾经,哪怕是年少。
渐渐地,不喜转变为嫌恶,然后成了厌弃。如采也察觉到他的态度,主动疏远了他。他们就这样形同陌路。
——如果没有发生昊旌和她决斗的事。
那一日的事已不需要他赘述了。金发少女眼中的怒火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辟邪,包括他在内,他们没料到铸剑师在少女心目中的地位,几句轻蔑竟激得她不自量力地挑战昊旌。昊旌的实力比不过他,可也能和羽林那个吊儿郎当的打个七三开。
岚相不觉得少女能胜,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料。但岚相觉得,那场对决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红莲烈火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直至今日,他都能回忆起那灼热的高温和烧焦的气味。那时的少女其实并不美丽,脸上、臂上挂着细碎的伤痕,白色的衣裙因为翻滚弄得脏乱不堪,十足十的败者姿态;可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些狼狈,只看见那张还沾着尘土笑容扭曲的脸,看起来颇为凄惨,倒映着火光的双瞳却无比耀眼。
那一刻,岚相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做什么。
他在找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全心全意喜欢对方的理由。
而他终于找到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羽林的话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