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还拍着胸脯说着“全权交给我”的路小宇,五分钟后对着手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作为一个和方南半斤八两的外地人,在观光旅游这件事上他还是太想当然了。
来深圳之前,他只以为这儿距离香港近,属于两广地区,想找几处有代表性的粤菜集中地应该不难,看了攻略才知道,原来本地竟然也是台湾小吃和chao汕美食的天下。南门一坊有东南亚菜,车公庙又被湘菜占领,刚才方南又说要帮阳阳买土特产,所以光有饭点还不行,最好还要毗邻大型购物中心和小商品市场,这样买Jing品百货和旅游特产都方便,路小宇快速地检索着同时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区域,大众点评的列表晃花了他的眼,他因为紧张,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
方南是个对吃喝玩乐这种事不懂行的,并看不出路小宇的窘迫,反而卸下平日里那仔仔细细的慎重模样,很天真地眨眼等他。他刚刚点了头,答应了后生晚辈今天无论如何都听凭做主,接下来不管路小宇对司机说什么,他都不会阻拦。
路小宇心下一急,脸颊一热,也没时间仔细考虑,只依据着搜索引擎模糊检索出的推荐,咬着牙对司机憋出一句“东门町”来。
东门町确实是个好地方,穿过九尾岭隧道,三十分钟呼啸着就回到了热热闹闹的市区。委实是太热闹了,司机因为路不好走,提前放两人下车步行了一段,等到路小宇依据手机地图的指引找到传说中东门町美食街的正门以后,两个西装革履、鞋面反光、提着公文包的商务人士就这么站在大红字招牌下的人山人海当中时,他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差一点就跳出眼眶了。
凭借以往上学的经验,他大概想到了,所谓大城市的美食街,应该都是一副差不多商业化的模样,武汉的户部巷,和刚到北京时的南锣鼓巷,都已经给他上过好几课,可是南锣鼓巷至少可以看看胡同,户部巷可以看看江景,他万万没想到,靠这儿最近的地铁站,分明写着“老街”,眼前的街,却是一点老街的样子也没有。
但当方南那么好整以暇地站在身边时,巨大的老长沙臭豆腐字样充当着背景板,映着方南整个人,刺痛了路小宇的眼睛。
啊啊啊啊,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能先去吃饭,再来买东西!为什么硬要凑到一块,选出这么一个地方!
相比路小宇顿在原地的天人交战,方南脸上的表情倒是生动很多。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再来过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了。
他也当过学生,只是他读书那会儿互联网商业还不像如今这样发达,学生玩闹的地方都比现在朴素很多。况且读大学之前,条件太差,读了大学以后,他是签劳动约的特助生,为了奖学金成天埋头在学业里,连毕业以后的去路都是早就定好的,连费心找实习的Jing力都正好省下,也没有图表现加入过任何的学生社团。
不说与路小宇这代人相比,方南的学生时代,即便与同龄人比起来,都苍白无趣到一个境界。
毕业前夕,他被临时下达通知,原本就近分配的岗位被取消,忽然要转而去北京读书,他顾不得打点形状,只能依照指示老老实实改变所有的安排。
那时候一切都乱,毕业十万火急,机票十万火急,他没有好好与同窗告别,讲好的毕业照缺他一个,连毕业前的聚餐都没有参加。
现在的方南站在这儿,脑中翻涌起许多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乱哄哄的记忆。
他好像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来当他还在做自己的时候,也是年轻过的。
“在老家的时候,有一道菜大家都爱吃,叫地锅鸡。”方南忽然转过头对路小宇说,“就是把鸡块先炒再炖,汤汁沸了之后锅边贴上薄饼,出锅的时候薄饼都吸满了汁香,中间就变成干锅一样的味道了。”
路小宇听着,咽了一口口水。
“那是一道硬菜,我们可不是常有条件吃到的。”方南笑着说,“逢年过节吧。或者是有人拿了奖学金之类的,会偷偷出去吃一次,吃的时候还不能讲出来让别人知道,得偷偷摸摸的,不然起哄的人多了,大家都会吵着想去。那时候我嫌麻烦,基本不愿意干引人注意的事,唯独去过的几次,都是被朋友烦得受不了才带他一起去的。”
毫无征兆的,那是路小宇第一次听方南对外人讲起往事。
“你猜那人是谁?”
方南甚至还对他露出一张生动的笑脸。
“是谁?”路小宇傻乎乎地问。
“其实你郭哥在开出租之前,干了差不多五年的大排档,要不你以为他那一手卤煮的本事哪里学来的?他呀,就是个馋,像这样的地方,他肯定最喜欢。”
沉浸在回忆里的方南脸上满是平常难得一见的松懈表情。
他也说不清楚,空气里满是食物的混杂的馨香,仿佛一夕之间回到小时候。曾经他多么渴望长大,长大了,就终于可以自由,不用顾忌周围人的眼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等他慢慢长大了,成熟了,却不知不觉间忘记了那种渴望,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