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知道,从刘玉仕不怀好意连撺掇带威胁地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想到过,这一天总会来的。
他知道刘玉仕从中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算盘,这么多年了,那个人早已习惯于将自己隐藏于幕后,借助他人的掩护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又有本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既然有本事在路小宇与自己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将这个年轻人作为一枚棋子摆在早已计算好的位置,并做了后续一系列的布置,就有本事即便在对双方都已经摊牌之后,依然让计划顺利地进行下去。
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选项其实极其简单:
要么,他们就配合刘玉仕,借助他所提供的U盘,顺水推舟做一场戏,利用陆沁一贯盗窃商业机密的手段,将错误的项目数据传递给对方,以误导对方接下来的决策;要么,他们就得选择玉石俱焚,拿着手中仅有的证据选择与对方对簿公堂,不仅要付出巨大的时间和Jing力成本,还要去冒证据不足、追责不到位,同时又打草惊蛇、功亏一篑的的风险。
如果坐在屏幕面前的人是郑铭源,方南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他不得不说,在这件事的价值判断上,他与郑铭源是一致的。可他又实在不想将路小宇这个无辜的年轻人拉下水,这也是为何自打刘玉仕找上他以来,这么多天他丝毫没有后续表示的原因。
不得不说刘玉仕实在是懂得如何窥探人的心思,他选了一个方南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在没有选择的紧要关头,最后推了所有人一把。
方南叹了一口气。
“你看错他了。”
隔着屏幕,那句话是他对站在路小宇身后的张士峰说的。
张士峰没有回嘴。他看上去有一点懊恼,又有一点不甘,伸手挠了挠微微发红的面颊,不自在地一撇嘴。
“是啊,谁能想到他打的这样的主意呢。我们一道共事五年,大风大浪也一起经历过了,我自以为看清楚这个人,觉得他是非分明,值得托付,到头来,还是只能怪自己眼瞎。想当初,我就不该去找他,拉他入伙。他妈的。”
张士峰骂了一句脏话,他常常口无遮拦,路小宇不止一次听见他在工作场合忽然开始骂人,但这一次,他才真正从那句咒骂里听出了压抑而自责的情绪。
张士峰不是在骂刘玉仕,而是在为自己的轻信而责怪自己。
“张经理,你不要放在心上。”方南安慰他说,“此前的几次会议,我们都没有邀请对方参与,目前来看,所受的损失并不大。”
他说的是实话,但似乎并没有让张士峰感觉好些。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从中撮合,引荐你俩认识,他不会正好找到由头博取陆沁的信任,让陆沁误以为他已经成功打入我们之中,也不会有机会顺水推舟搞到小路说的这个什么鬼U盘。他如今能玩这些手段,讲到底,我都算有份参与。现在他利用远播内部两派斗争的局面两头激化矛盾,就是为了让我们都按照他计划好的来行动,你说这样搞情报战的事情,我们要是做了,一旦开始,就没有个头了,我们依赖他的情报源,按他想的那样去对付陆沁,也就真的做了他的打手。可如果我们不这么干呢,他大可以继续借着陆沁的倚重,背后捅我们一刀,要是将来远播真的落到陆家人手里,他左右是个功臣,继续颐养天年,谁也挑不出错来。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这人根本就是只丝毫没有仗义概念的老狐狸呢!”
“不管他的手段是什么,仗义不仗义,但最终的目的是与我们不谋而合的。我倒觉得小宇说得对,未尝不可一试。”
“对,你说得也对。”张士峰烦闷地点点头,“可我这心里头就是不痛快,好像平白给人当傻子耍了,烦得很!让我就这么遂了他的愿,我不甘心呐!”
他说完那句以后连方南都不做声了。沉闷的氛围在封闭的书房中流转着,无论是屏幕这一侧心烦意乱的张士峰,还是对面紧皱着眉头的方南,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
“我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忽然之间,房里响起第三把声音,打断了眼前横亘的沉默。
说话的人死死捏着手心里的U盘,力道大到手指的关节都发白,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的朝路小宇投去,他并不介意自己做过情况介绍之后无人回应这件事,随之而来的尴尬沉默也没有打击到他的情绪,他只是耸耸肩,极其自然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不想以后,真的以刘经理做事的这种方式成为职场的一部分,真要那样,就太可怜了。”
“可怜?”张士峰不以为意地重复,仿佛路小宇此刻说出口的是很不合时宜的词汇,“要是打人不犯法,我这会儿都想冲过去揍他丫的,你还觉得他可怜?”
“难道不是吗?”路小宇轻声问道,“我没有试过这么用力地去恨过一个人,偶尔和家人朋友闹别扭,憋着一口气三天,睡觉做梦都会难受。常年携带巨大的负能量,还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