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梁钧的生活风平浪静,那天晚上遇到的两个不速之客就像投入水中的小石头,激起一点涟漪后便消失不见了。他没有按照名片上的方式联系钟越方,相信钟越方也会识趣地明白他没有多少叙旧的意思;而赵典也没有再出现。
虽然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在某一天又不请自来,但是能够让人喘息的平静,即便短暂也很不错。
罗霖当天晚上就到心内科去偷瞄过了,回来便立刻称颂小娜是他百分百的知音,那个家属儿子非常合他的眼缘,之后还缠着梁钧让他陪着去心内科搭话。罗霖自己去找人家聊天当然是很有些突兀的,而梁钧怎么说也是收治他们入院的人,可以借口说是去探问一下现在的情况如何。但是他们两次去的时机都非常不凑巧,病人的儿子都不在。尽管如此,罗霖还是热情满分,用对待老丈人的殷勤态度留在床边跟人家爸爸套近乎聊家常,连什么“觉得您很亲切很像我大伯我对您一见如故”的瞎话都说出来了。
罗霖说自己上学的时候哈利波特正火,那时候他有个绰号叫做“JK”。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很酷,小娜她们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这样叫他,不过她们的说法是,JK这个词有着女子高中生的意思,听起来很俏皮。其实罗霖的性格和那些恋爱举动有时候真的很像女高中生,青春活泼直率傻气,也不怕别人笑话,梁钧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他每天这样开开心心地求爱,看着就挺快乐挺有感染力的。
这天是白班,难得可以在正常的下班时间回家。梁钧从靠近急诊科的医院侧门出去,还没走出路口,便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起初梁钧并没有认出来这是谁,直到对方非常惊喜地“哟”了一声,大喊了他的名字,便上来亲切热络地要搂他的肩膀。
梁钧这才发现眼前是一个熟人,跟钟越方一样是他过去的朋友。
郑启的样子跟过去相比成熟了很多,但仔细看确实能够认出来。这样当面碰到,又是在这样空旷狭窄的地方,真是躲都没地方躲,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打招呼。虽然知道这样的相遇不太可能是巧合,但在真的听见郑启说“听说你在这里上班,想来打声招呼”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高兴。
他以前没发现原来钟越方是这么多嘴多事的人。虽然不快,但还是要保持故友重逢的欣快神色。简单寒暄了几句,郑启便提议说一起吃顿便饭。
梁钧今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收了一个心跳呼吸都停止的年轻女病人。她是全职妈妈,在家照料年幼的孩子,不知怎的在吃苹果的时候呛到了。她婆婆发现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好久之后才发现不对劲送到医院。病人送来的时候梁钧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但是为了照顾家属的情绪,还是前前后后坚持抢救了快一个小时。有时候新闻会报道说,哪里的急诊科医生坚持心胸按压了三四个小时救回一条人命,所以有时候家属会因此而不满,认为他们不应该那么快放弃,应该再试试、再试试。然而那些会坚持心胸按压好几个小时的,当然是因为在抢救过程中能够时不时看到一些希望,今天这个病人是完全无望的。无论怎么抢救,病人的心跳呼吸没有一点能够复苏的迹象,他们宣布抢救失败的时候,病人的四肢已经变得很凉了。
病人的丈夫扑在床上抱着尸体痛哭,原本站在一边、一脸懵懂的孩子因此跟着害怕地哭了起来。尽管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那场面依然令人揪心,幸好接班的同事及时地来了。原本以为可以下班回家轻松地呆着调整心情,没想到现在却坐在餐厅里和郑启扯家常。
记忆中郑启算是个耿直的人。这话听起来好听,但说白了,就是心眼糙,说话做事不会看气氛,有时候挺冒犯人的。他是大大咧咧、最爱打闹瞎闹、最讲那种江湖兄弟义气的那个,时常跟人搂肩拍背的,说实话力度都很不小,被他拍一下真的会痛的那种,而他从来不懂得注意控制下手轻重。有时候很幼稚,爱玩小学男生那种动手动脚挠人痒的把戏。假如他们真的是小学生也就罢了,但那时候他们都已经成年了。他有点像是长不大的熊孩子,力气又大,有时候只顾着自己开心,不时会惹人生气,贺央就好像一直不太喜欢被他闹。
他只顾着自己开心的老毛病到现在还是没有改。梁钧觉得自己没什么心情和他聊天这件事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但他浑然不知,依然很积极踊跃地说着话。他指了指自己衬衫胸口上别着的名牌,告诉梁钧他现在在中学当老师。梁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心思敏感的青春期孩子相处的,一点眼色也不会看。
尤其是没坐多久他就开始大谈奉清和贺央的近况,梁钧尽量不想听,但当听到郑启说他们俩快要结婚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说不在意是假的,正是因为对贺央的感情是一段没有下文全是遗憾的暗恋,才更让人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一顿饭的时间,有大部分的时候,郑启都在一个劲地说着奉清和贺央的爱情童话,说他们如何在那么多年后依然甜蜜如初情比金坚。梁钧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承认他们俩真的般配至极,天生一对。郑启说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