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残雪(二)
风雪遮天蔽日,没完没了,隐去了来路。
周诺一身苦涩,听了她的质问,只觉得千头万绪,无言了半晌才勉强开口。
“小西,我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背了学生贷款,吃住都在图书馆里,以为啃快过期的面包的日子终于要结束,哪知一山放过一山拦,不想认命的人,到底也低了头。
他叫她“小西”。
江月西此时已从刚刚的凌厉情绪中渐渐挣脱出来。旧时情结,未解如何,解开又如何,分清了对错又如何。
以为一通诘问,能至少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然而问出口才发现,分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本来只是想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开来着... 她叹了口气,有点烦闷自己的失态,只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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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诺这个人吧,小草根出身,吃的苦不少,见的冷眼更不少,哪怕现在也算是个初阶黄金单身汉了,骨子里的劲儿还是在那里——比如,自愈能力挺强大。
他凭一己之力熬出了头,走到今天,有些道理早就想得清楚——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不然他也不会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江月西了...
刚开始他听她一番肺腑,回忆起曾经,心里也觉得郁郁,但听着听着,他心里就有些豁然开朗了,甚至还暗戳戳开心了起来。
她质问他,动了情绪,证明啥,证明她还在乎呀。
他一开心就动起了歪心思,她说没有怪他的意思,他便打蛇顺杆儿上,说:“可是我怪我自己。”语气沉痛,一边说,一边手还捂向自己的胃部。
他也不全是装的。他胃本来就不太好,和江月西在一起的时候,她盯着他按时吃饭,喝蜂蜜水什么的,安生了几年,但后来去了美国,一大摊子烂事儿在身上,三餐不定,有时候干脆不吃,情况就又差了一些。
今天白天开了两个会,午饭也没吃,晚上急着来这儿找人,路上已经饿得抓心挠肝了。没想到这些高端人士真够抠门儿,连个糕点也不给,只两三杯香槟装在胃里晃悠。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今天为了耍帅,里面没穿某衣库的超强发热秋衣...
这刮刀子似的风一吹,演技就更逼真了。
果然,江月西先看到他手的动作,再抬头看向他,瞬间就有了些担忧之色。
“你胃疼了?”
不做声,继续捂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说着,走得离他又近了两步,突然抬起了手。
周诺见状,特别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以为她没消气要打他...
江月西无语,又好气又好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这才取了脖子上的围巾,垫脚伸手,胡乱往他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说——
“好冷了,围巾围上,我们回去吧。”
周诺没缓过神来,高高大大的人,跟小鸡崽儿似的愣在原地。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了。他亲吻过的眉眼,他亲吻过的鼻尖。
江月西长了一双秀气的笑眼,不甜腻,弯起来时是一个很轻浅的弧度。他多想看她如当年那样再对他笑,倒影里全是快乐,还有他。
然而眼前这双眼睛里只剩幽幽愁绪,都是他给她的。
往事再灰暗,江月西的质问再尖锐,也不及此刻这双眼睛,让他突然间就觉得心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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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小杨今天也很忧愁。
首先是她家boss一到现场就不知怎么的没了踪影,留她一个人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第二是,他们桌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金融机构的中层以上了,但是...她家boss坐在她身边,几乎全程黑脸,一言不发,刚开始落座时还勉强与同桌的人握了个手,但是越吃就越沉默,只跟眼前的那块牛排较劲,还时不时往别的桌瞥。
魂根本不在这儿。
她一个小助理,本来以为可以跟在boss后面看个新奇,吃吃喝喝就行...没想到...在帮boss挡掉了一轮名片交换之后,右手边有个比周诺看着岁数大一些,梳着油头的男士又起了头。
“周总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种时刻呢,标准做法是恭维回去。
然而...周诺...只是...笑笑...眼皮都没抬,继续对着牛排磨刀霍霍...
小杨:“不好意思啊,我家老板他...他中文不好...”
她赔了个笑脸,然后回头去看她家不在线的老板,心中呐喊道:“我要加工资!”
周诺这股子忧愁的劲儿来得十分后知后觉。
回到宴会厅之后,他和江月西就分开落座在了不同的圆桌。
他嚼牛排如同嚼蜡,心早就飞到了江月西那一桌。
好不容易各位高管发言完了,到了敬酒时间,他端了酒杯一阵风似的便刮了过去。
他刚才抻着脖子都看到了,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