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煦在瓢泼大雨里奔跑着,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一如他这些年的人生,向着不知前途的方向像无头苍蝇乱冲乱撞。雨点如豆打在周身上下冷硬生疼,被击打的地方都像是浇了油和烈酒的火苗愈烧愈旺,血ye跟着一同奔腾热舞,把电流传导至四肢百骸。漆黑雨夜里一望无际的前方开阔起来,深海般的恐惧拽着他下坠,不见天日的窒息感溺毙了言煦,恍惚又看见了辽阔的荒原,鬣狗成群追逐着猎物,最终一举攻下,撕咬着脖颈露出鲜血皮rou来。
言煦紧咬着下唇,头顶的shi绷带渗出血来,滑落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灌进眼里。为了辨别依稀的光亮,言煦半睁着眼被血水扎得刺痛难当。终于拐进了灯辉昏暗的楼道里,倚着墙壁还不及喘口气,言煦又手脚并用扒着扶手跑上楼。
携带的雨水气息冲散了屋内的腐烂味道,言煦捂着嘴咽下胃里翻涌而上的呕吐感,食管里像是有一腔怒意抽撤了个来回。
仰面倒在血泊和酒瓶里的男人不声不响没了生气,散发出陌生腐朽的气味。言煦对新奇的事物总有气味感知的错觉,总会在初见时对一些事物作出气味记忆,随着深入接触而消失,面对男人却是从来没失去过气味的感知。
只是现在的气息不会再变化了。
就那样大睁着双眼,被剧痛和病魔双重打击下丧失了生存的能力。
“爸。”言煦朝着地上的尸体轻呢道,喑哑模糊、几不可闻。
被吞噬在无尽的沉默寂静里。
言煦尝尝感到自卑。
自记事以来他就在孤儿院,后来被无法生育的一家人领养,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言煦。
除了这个名字那家人什么都没给过他,在他的记忆里像一根火柴,唰地在桌边擦燃,又一下子熄灭,那点儿味也就散尽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言煦又被抛弃了。
也真有意思,这样的奇迹发生在了那家人身上,言煦身上却从来没见过任何神迹降临,连蹭来的一点光都湮灭在了那个姓名里。
这次被抛弃的言煦尽力逃过了外界的搜捕,猫在小巷里饥一顿饱一顿地等着神迹降临。对一个几乎没怎么了解神话传说的孩子来说有点奇怪。
他能受什么教育呢,不过是一个落生就被抛弃的有遗传病史的错误。他又能有什么立场和正直呢,不过是一个没见过天日的青蛙。他又能有几许抱负呢,不过是个性子不坚定自怜自艾的懦夫。
于是他只能抱着灼烧的胃袋用软绵无力的拳头敲击着腹部,试图以外部的钝性疼痛缓解内部的尖锐灼热。迟钝地、敏锐地混淆起来,言煦看见了和谐的音符、美妙的乐章。
没有力量伤害他人,也不愿他人被伤害,但是这无力地暴怒不忿须得宣泄在rou体上,方能给奔涌不洗的情绪寻到豁口,一泄如注。
他似乎等来了救世主。
只是他没意识到自己是犹大。
为的不是那三美刀。
数九隆冬天里的寒气彻骨,钢刀般把言煦切得个粉碎,三伏炎夏里的高温氤氲,钝刀剌rou褪下言煦一层皮来。
林尤钊一会儿给言煦裹上被子抱在怀里,又扯下被子拧干shi帕子盖在言煦额头上。感受到言煦由内而外颤抖个不停嘴里不断呓语,林尤钊似乎也要连着心尖都颤抖起来。
言煦戒备地看着一刻不闲下来的林尤钊,对方不在乎他的打量,只是忙于自己的。言煦也就环顾四周的陈设。
角落里摞着几个空酒瓶,缺个角的茶几上摆着一杯冷茶,烟灰缸里还有刚掐灭的烟蒂。都是些老旧实用的家具,没别的装饰点缀,简单朴素到极点的单身男人家居生活。
对于年纪尚小又营养不良的言煦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高大方正棱角严明,不可逾越。
领养,送他上学,给他做饭,照顾他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言煦也只字不提他有遗传病史的事情。
言煦很疑惑,像林尤钊这样长相帅气身材高大做饭又好吃的男人为什么没个伴侣。甚至还捆上了他这么个拖油瓶。
但是言煦从没问过林尤钊这些,而是从言煦工作同事口中打听到些许消息。
林尤钊喝醉了酒,对着刚下了晚自习回来的言煦一通怒喝。言煦被这劈头盖脸的咒骂气得脸红脖梗,摔门就进了卧室,不知轻重地把东西扔得满屋子都是。
听见响动追出来骂的林尤钊砸开门,看着满屋狼藉怒火中烧,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说话啊!哑巴了?”
言煦显然是惊吓大于愤怒,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尤钊。喝醉酒的林尤钊完全变了个人。冲动易怒,动辄拳脚相加。
言煦却没想过离开,回归到无尽而自由的流浪日子里。
他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
言煦反思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对清醒的林尤钊也又爱又惧。清醒的林尤钊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仿佛醉酒时所发生的残酷一切只是言煦的幻觉和梦境。
言煦就在林尤钊反复的好坏切换之间情绪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