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煦惯于上学迟到。前面说了,他缺乏自制,从没在准点睡过觉,也就没有整点起过床。似乎这毛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没法治,一周七天能迟五天,剩下两天是心情好起得早。做事全凭心情好坏。
这天他就根本没来上学。这对一个即将高三一诊的人来说也浪过头了。班主任拿着电话换这换那没打通,站在门口缓了半天才把气喘匀实。
这里本就没有神迹。
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十日夜,雨。
言煦举着砸碎的啤酒瓶子顶着林尤钊的喉咙,划开的血缝里血滴沿着瓶沿滑落。被烟酒病痛折磨的身躯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林尤钊只是抓住言煦的手腕不住地摇头。尽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也不想惨死养子手下。
言煦急红了眼,手抖个不停,林尤钊都快握不住,把他的脖子画出更长的血痕来。
心脏极速狂跳,充溢的泵血让言煦头晕眼花无法聚焦,神色慌张地颤抖着,死绷着最后一点狠厉,生怕被揭穿虚假空心的伪装。
林尤钊本就话少,这种生死关头更是紧张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喉咙里哀求打着转只能化为长长的悲yin。
电视里放起了民歌,悠悠扬扬的调子在雨夜里格外闲适,充满生命力的歌声穿透屏幕,在密闭的气氛里划开口子。
“太阳出来咯诶——”
言煦像是又受了什么剧烈的刺激,举着碎酒瓶扎向林尤钊的腹部,抽出又捅进,抽出又捅进,抽出又捅进,抽出又捅进,抽出又捅进……民歌的调子掩盖了悲号声,一声声划破雨夜。
“喜洋洋咯——啷咯——”雨越下越大。
林尤钊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颤抖着发出声音,他满手是血的探向脸上溅满血ye的言煦,“烧了吧。”
那早已涣散的眼瞳,深陷的眼窝,预示着癌变的鼓包切除掉了。试图掩盖一切的拙劣技巧和掩耳盗铃逃避事实的傻子,绝妙的配对。
雨停了。
晴朗的夜空残留着洗涤灰尘的水汽,地上几片粘黏shi透的枯叶苟延残喘着。
言煦盖上林尤钊睁着的眼皮,拔出体内的酒瓶茬,点上一根烟,看着烟雾弥漫在眼前,被熏得流下眼泪,冲刷了脸上的血点。
“爸。”
言煦离开了那间塞满回忆的屋子。
躺在酸臭腐烂的垃圾堆里开始甜蜜的回忆。
言煦难得买了实体原耽书,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搁在角落里,被林尤钊翻了出来看了前半。
言煦突发奇想在没喝完的凉茶里倒了一堆干燥剂石灰粉粉笔灰,刚转过头去玩游戏就看见林尤钊举着瓶子困难的吞咽,“哎——这王老吉味道好怪。”言煦命中可能犯水。手一抬打倒了没盖的雪碧,浇了一机顶盒都是。林尤钊回来摸着黏糊糊的遥控板瞪了言煦一眼。
言煦试探地问着林尤钊,他喜欢的歌星是不是同性恋,林尤钊显然有些窘迫说是的。
言煦想教会林尤钊用电脑,林尤钊看了看自己的左撇子,再看了看鼠标对着言煦说不用了。还是老年机好。
言煦从没向林尤钊说过自己在学校的遭遇,林尤钊自然不知道他被人欺负。事实上那时候的言煦面对着脾性无常的林尤钊也没胆子多说。于是他想尽办法迟到逃学,避免那些恶鬼似的混账找他麻烦蚕食他的灵魂。这样作天作地的言煦自然又能捡上几顿竹笋炒rou。
说起竹笋炒rou,言煦就怀念起林尤钊做的饭了。那真是大厨级别的优秀,恨不得把舌头咬下去的可口。特别是在学校食堂那些油腻脏乱的猪食的衬托下,林尤钊随随便便做个腌咸菜都能让言煦口水咽个不停。
听起来有些过了。但是再也吃不到的言煦当然很怀念了。
林尤钊早年是厨师,后来喝酒闹了事被关了几年,出来遇到了他那群兄弟和言煦。
但他没戒掉这口爱好。
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
这两个非智非勇的普通人都被所爱牵绊,被嗜好捆了一生。反省也有过,断绝也有过,但那只是针对自己的缓兵之计,十天半月又能打回原形。于是想到些损己的方法,日积月累的消耗叠加起来,构成了不可逆转的业障,却在终于悔悟之时距离地狱只差毫厘。
深渊逼近着。
黑暗的血盆大口吞噬了那些想要逃跑的懦夫。
言煦睡着了,梦里林尤钊抱着还小的他。言煦玩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一醒就发现身体一轻,自己被林尤钊抱在怀里,又呆又羞,在沾到枕头之时睡了过去。
然后是一刹那的一片黑,言煦背着晕倒的林尤钊到处找医院,细胳膊细腿的言煦也好奇自己哪来的力气背着比他还重四十来斤的林尤钊到处逛。背上一片黑压压的重,睡梦中的言煦不由得挣扎起来。最后明快敞亮的事务大厅里,言煦脱下身上的背包,双肩包落在地上,淌出一滩浓稠的黑血,胶状有些像果冻。于是他又端着枪护送着面前的人,漆黑的过道里泛着蓝光。四周都无法辨别,只有前进和后退两个方向。背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