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就像原本平整的地，被突兀产生的地壳裂缝分成截然的两半，随着时间的推移，本为一体的地越来越远。最后，人类之躯无法跨越的悬崖峭壁。
六三九认为以自己以前那温室里的花朵素质，能走到今天，很大程度上是托了编号的福气。六三九，十分不错的数字排列，如果以前的这种车牌号，铁定天价。他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去拜拜观音佛祖，以求运气能持续。但转念又想，去拜拜神，不如拜拜丧尸王，恳求它老人家收了他的贡品后，能让手底下的丧尸放他一马。
人回忆着回忆着，就连事件最初的模样都忘掉，一遍遍咀嚼时间的渣滓，只能回忆自己加工过的回忆而已。
枪口抬起，扳机按下，或鲜活或僵硬的，现在的或曾经的人，倒下，迎来彻底的死亡。
破破烂烂的世界由破破烂烂的人来接收。
总的来说，现在他还能胡思乱想，证明他的那颗大脑还在这个灵魂的控制下，足够幸运，现状还不坏。基地是他见过最大的建筑，或者说，一个完善的地下城市。顶是上百个他叠罗汉，也触碰不到的高，平日里的生活行动也没有丝毫不便，十四岁以后，头顶仿日光的人造光源，代替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不分昼夜，秋冬寒暑，笼罩在平整的石砖地面。
直到他遇见有一种灾难，末日病毒。
现在他没有生命濒危，四肢正常活动，双眸清清楚楚，血液在身体里有序地奔腾到每一个细微的角落。但他还是习惯性回忆过去，无可否认，他一直是半只身子踏进死亡深渊的人，上一秒活蹦乱跳，下一秒身首异处，这种事，他见得不算少。当然，他经历过的更多情况是上一秒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一秒变成疯狂扑过来的丧尸，然后他把枪口从远至近移个方位，一枪爆头。
梦醒时分，楚岚悠跳着脚用新鲜的肉勾引嘟嘟给看不给吃当惩罚，干脆跷课去疯玩一天，当作自己精神受伤的犒劳，宴请狐朋狗友大吃大喝一顿，给梦中醒来劫后余生的自己接风洗尘。
因为可没人知道丧尸大潮结束的明天在何时，何时人们能逃离异变的阴霾。
比他以前的乌云遮蔽的阳光，多了一份明亮，可无端的，楚岚悠感到，打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是冰凉的。
第二章
只不过这场幻想的时间太过持久，情境太过逼真，事件太过残酷，没有身材火辣的女郎，没有拯救世界的宏愿，没有惊险刺激的特效，有的只余漫无边际的绝望，望不到头的腐朽。
与他无关。
六三九外出任务时，看着满目痍疮的外部，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
怎么会和他有关系。他房间里的阳光不会因此减少一寸照耀，呼吸的空气不会因此减少一点氧气浓度，那些围绕在身边的狐朋狗友，同样不会转投别人的阵营，同样维持着他众星捧月的位置，尽管是把他当作冤大头也犹未可知。
一切错误归咎于前一天晚上偷偷把闹铃取消的楚岚悠，还有忙于自己的工作无暇叫醒他的父母，所以，楚岚悠才会做这么长，这么久的一个梦。
那是楚岚悠的事情了，与六三九截然无关的人生，却犹如身后的影子。紧紧相随，抓不到，分不了。活着的一天，便尾随一天，在一天中不同时刻的日光中，长短倾斜程度不同的影子，在黑暗里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却不会消失。回忆也是这样的东西，随着回忆时的心情不同，在脑海里闪过的影像上，增添肆意的效果。
他恍若有一种感觉，一切的灾难只是他在午夜时分，那只叫嘟嘟的狗，趴伏在他身上，导致他在熟睡时饱受梦魇折磨的一场少年幻想。
虽然这个破破烂烂更加是心理层面的。丧尸对自然的破坏力，甚至比不上一个六级地震，然而给人类带来了九级地震都不止的危害。余震结束，从悲伤里走出的人们可以展望明天，重建家园。漫步在旧昔的道路，倘若不是海绵吸进噪音般的静，打量整座城市，与人与人之间摩肩擦踵的时候，相差也不大。只是那些斥巨资盖的楼，因为缺少人的使用，变成了可怜密集而又孤伶伶伫立在那的钢铁废物，造价高昂仍能使用地理位置一流的废物。
时间，或者单纯的丢了，相差无几。一堆数字而已，怎么会有切身的感触啊。示意缅怀能让人死而复生？能让残废健步如飞？能让毁坏的东西恢复原状？还真是无意义的事情。楚岚悠十四岁的时候，他对于灾难的认识仅仅限于自然的发怒，世界上一个他不熟悉的角落发生了不好的事。
走在往昔的大街上，感受久违具有勃勃生机的阳光时，六三九体会到和前女友见面相似的错位感，相见，怀念，怨忿，无话可言。
据说，人死前的一瞬，意识中会飞速闪过一生的经历，那飞速有多快呢？大约比电影由软件加快的五十倍速还快，人脸一闪即逝，声音听上与叽叽喳喳的鸟雀无异，然后谢幕，全剧终。剧场灯光亮起，观众寥落离场，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和沉寂的大屏幕。
倏然想象丧尸王脑浆爆裂的瞬间，如果是他造成的，感觉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