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索洗了个手,然后又打了一遍肥皂。他耐心地在掌心搓出泡沫,洗净指缝和指甲的边缘,再让清水把它们带进水池,打着旋流入下水管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家做这个。他需要非常小心。
清洁工只有隔周的周四才会来打扫,其余日子房子里没有外人。而安索也并不真的在乎他们。他有足够的手段来保证一个下人不会说出任何他不该说的话。
安索唯一在乎的是他的卢西娅——卢西娅,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安索就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哦,他的卢西娅,她去了卡鲁索家的女孩那里过女生之夜,这会儿不可能出现在家里。
女生之夜这事卢西娅和安索提过好几次。安索开始没答应,小东西就哼哼唧唧,不好好说话,上周还掉了金豆子。
再可爱的小姑娘哭起来也不怎么好看。小卢西娅脸憋得通红,还挂着一长串清鼻涕,像只没长毛的小猴子,一边哭一边打嗝:“这不公平!”她断断续续地说她的朋友们都去了,只有她没有“小粉”。
安索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小粉”是什么:女孩们互相涂指甲,并在上面留下只有她们才知道的记号,就像安索小时候姑娘们喜欢在手腕上戴写着“永远的好朋友”的塑料圈一样。
卢西娅呜咽着,样子委屈极了。
她甚至不埋怨安索,只是哭。安索宁愿她说讨厌他,他宁愿她怪他。他开始想要跪下来道歉,吻她的脸颊,说对不起,即便他不知道为了什么。
她哭得安索心都要碎了。
他试过跟女孩讲道理。在安索来看,无论是拿彩笔给彼此的指甲涂上粉色还是用小茶杯为娃娃们准备下午茶都没有卢西娅百分百安全来的重要。
比安奇家正跟黑石帮为了赌场生意闹得厉害。隔不了几天就有分别属于两边的面孔躺进医院,或者倒霉一点,躺进坟墓里去。
有至少一半,黑石帮的那一半面孔,安索清楚他们的名字和他们是怎么躺到那去的。
他亲手把他们送进去的。
用鱼线从身后勒住脖子,再强壮的人也撑不过半分钟。等人死透了,安索便割掉叛徒的舌头,把尸体头朝下吊到房梁上。他们漏出来的排泄物倒着流到脸上,和着发黑的血,滴滴答答落的一地。
那场面一看就是黑帮仇杀,连警察都不愿意掺和进来,有的人是收了钱,剩下的则不愿出头。没有人会为死透了的家伙叫冤,他们只是复仇,杀更多的人。反正警察会为他们收尸。
当然,安索也知道没人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不祸及女人老幼是混这行最基本的规矩和道义,但安索不想冒半点风险。
他恶事做尽了,因此也不怎么相信运气;好人才值得那玩意。
但他的卢西娅必须好好的。
刚满五岁的女孩根本理解不了安索口中轻描淡写的在家族斗争中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这是个太委婉的说法)和她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的早晨失去安索为她堆的雪人“黛比小姐”——在五岁孩子的眼睛里,这已经是天大的事了——之间的分别。
卢西娅只为这些小事哭过:每个春天融化的雪人小姐,夏日里变了形的巧克力小猪,秋季离开后在第二年没有回到他们家屋顶里筑巢的椋鸟,或者被折断在冬夜的暴风雪中的一棵年轻的树。
安索只许她为这些事情哭。
她的泪水应当像珍贵的钻,像天上的星,像所有亘久而明亮的东西,它只会——他只许它为同样明亮的生命而不是死亡流淌。
安索的卢西娅只需要关心雪人小姐和鸟儿,惦记着和好朋友涂一样的粉指甲就够了。
所以他只是对小姑娘说:“你到时又会哭哭的。”
卢西娅听了大叫:“卢卢不会!”
安索说:“如果卢卢在贝拉家弄丢了什么,就像‘黛比小姐’不见了一样,卢卢能跟哥哥保证不会哭哭吗?”
卢西娅念叨着“黛比小姐”,哭得更大声了。她看起来那么伤心。
安索蹲下,从她手心里掏走纤维粗糙的纸巾,转而捏着软软的棉布手帕给她擦脸。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小东西生产出新水分的速度,只好无奈地边叹气边笑:“看,卢卢现在就哭哭了。这么爱哭,叫哥哥怎么放心呢?”
他总是这样,放软语气,亲自上手哄人就算是妥协答应了。小姑娘跟哥哥早有了默契,抽抽噎噎地止了哭。
女孩冲安索张开手,安索把她抱起来,贴了贴她的脸。
小东西的脸蛋shi乎乎的,因为大哭而发烫,安索怕她起了烧,连忙把她抱上床,转身去翻腾药柜。
安索不得不砍掉他一周的午休时间,赶在周五之前把卡鲁索家查了个底儿掉,安排好保镖,这才及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及时避免了卢西娅又一次的哭哭。
安索后来想,卢西娅能多些跟他,跟比安奇家族的任何人都没关系的朋友是好事。
安索一直不希望卢西娅卷进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更不希望小姑娘将来嫁给家族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