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末日異變最先在穆艾所在的城市爆發,她作為大學教授的父親早收到風聲,把她和母親送走。但活屍沒有止在原地,往南邊愈擴愈廣,母親自殺身亡後,她一個人過上了求生的日子。
在城市長大的中產人家女孩誰不是嬌寵著長大的,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頂多會些防狼術,靠著閃避躲藏,善用城市中的地勢和工具,加上十分的幸運,愣是獨自活了個來月。
然後就遇上了楚時一行人。
楚時父母原本經營一所牧場,活屍襲擊之下雙親盡亡,他雖然被咬了一口,卻沒有發生異化。
他開著一輛大蓬車,裡面早有兩男一女,都是他在路上撿回來的同伴。
穆艾把自己反鎖在一間小型超市中,聽到大門木板被破壞的聲音本來已手握短刃,屏息躲藏在暗處準備攻擊,但破門而入的不是活屍,而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
這間超市雖小,但五臟俱全、物資充足,穆艾一個人生活個一年半載沒有問題,就像中了彩票被全世界知道的富翁一樣,比起活屍她更害怕看見活人。
不必說楚時他們人多勢眾,就算只有楚時一個,都足夠輕易給她制服甚至殺掉,然後霸佔物資。
但他對著握刀顫顫發抖的她,放下了手上的槍,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對不起,我以為這邊沒人。這鎮上都沒人了。」
他沒有傷害她,退後兩步,把先前拆下的擋門木板撿起:「我重新幫你釘回去?」
穆艾見他舉著木板的老實模樣,怔怔地放下了刀。
他告訴她傳聞南方有倖存者聚集,那邊近海又多島嶼,是目前最好的去處。
他邀請穆艾共往,那時她認識他還不夠一個小時。大概是他面相方正,態度友善,也大概是穆艾實在太久沒有見過活人,她答應了。
在超市內再安全也只是坐吃山空,眼前的男人既有武器也有武力,是難得的投靠對象。她貢獻了自己守著的物資,登上那架大蓬車,選擇和幾個陌生人向南方出發。
事實是她真的把幸運點滿了,上的不是賊車,楚時也不是強姦犯或是食人魔,
他教會她用刀用槍,在野外生火築營。她不會說沒有楚時她一定活不下去,但要是沒有遇上他,她恐怕永遠不會成長得如此迅速,能在短時間內獨當一面。
杜羊走時兩手滿滿的東西,用腳踢了踢鐵門,是外面的保安官替她開的門。
穆艾撿起了地面的通行證,輕易就打開了門。
本應守在門口的兩個守衛現在正站在不遠處背對著她,在圍欄邊觀賞遠方的煙火。她屏著氣息放輕腳步繞下了樓梯,落到地面踩到泥土地面那一下,用力吸了一口chao濕而爽利的夏日空氣,把肺裡的悶熱都吐出來。
牢房和居住區之間隔著一片昏暗的小樹林,她摸黑走入小徑,抬頭以不時照亮天空的煙花指引方向。那大概是廣場的位置。
若楚時像天昭所說一樣,身體沒有大礙,定會在那裡出現。
被地面的樹根絆了幾次腳,腳根隱隱有點皮膚被划過的疼痛。
愈接近民居,周邊的溫度熾熱上來,她聽了一天的音樂愈漸大聲,人群喧嘩嘈雜。鎮裡每條路徑都能通往廣場,人人都在抬頭看煙火,沒有人注意到她。
也許是末世之初一個人孤獨得怕了,她份外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尤其看到一家大小,拖家帶口,就算她只有一個人,也滿心溫暖。
她是因為這樣的美好才拾起勇氣的。
穆艾走得不快,緩緩地混入人群之中,從人與人中間的空隙移動,到台的前方輕輕跳了兩下,想要看清台上的人,楚時通常會在那裡主持大局。無謂實在矮小徒勞無功,落地時一個不穩還推到了身後的人,只好回個身道歉。
被她撞到的男人肩上騎著個看上來五、六歲的小孩,微笑著說不要緊,但天上打出一發煙火,照亮了穆艾的臉,他即刻變了臉色,失措地向後退兩步,又碰上別的人,引來一陣怨言。
小孩因底下父親的顛簸看過來,幼嫩的臉孔因恐懼而扭曲,尖叫蓋過天上煙火炸裂的聲音,指著她的小手顫抖:「怪物,有怪物!」
像有一聲雷轟打在她面前,所有人應聲散開,拉出一段距離,她突然獨立在人群之中,耳邊盡是恐慌的尖叫和走動聲,前排警戒、後排疏散,她無比清楚這樣的程序,這是對付少量活屍時的做法。
而現在她就是那一隻活屍。
面對所有人的敵意,心跳拼命加速,腦袋嗡嗡,雙腳無力,在癱軟下地之前聽到背後的叫喊,穿透耳膜的迷霧:「穆艾!」
那道聲音帶領她轉身,本來人滿為患的台前已剩空地,仰頭是不遠處那個注視著她的男人。她想開口回應,後腦忽然感到劇烈的疼痛。
當晚最燦爛的煙花在他身後噼嗙爆成火花之時,
在雙膝落地,眼前轉黑之時,
他始終沒有朝她伸一次手。
世界重返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