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邊等了多少日夜,見證她漸漸痊癒。
穆艾問他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他心裡有點泛酸,她不記得他啊。
但是她不記得他,又是多麼理所當然。
穆艾來到他所在的大學時,大學裡活下來的已不足十人。大多數是身體質素極佳的體育生,像他一樣書呆子每日泡在研究室的都死得七七八八。
不同於那些互相認識結成小隊的本科生們,他比他們長幾歲,是博士在讀也是助教,和他們之間隱隱有點隔膜,分頭行動時他總是自己一個,大概死了也沒人知道。
活屍已佔領了大半個校園,還在不斷擴張,他們不分日夜、不會疲倦、不須休息,剩餘的人類拼命守著最後一所教學樓,活屍愈來愈多,消磨了所有體力和心智。
天昭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軟弱的人,但他從一隻活屍手下撿回一命,逃跑獨自回到了研究室,無謂地把門關上、鎖好。
那些怪物終究會找到他,聞到他的氣味、聽見他的心跳,在唯一的門口聚集,然後擠開那個脆弱的門鎖,把他變成他們的一份子。
他翻起褲管觀察小腿的傷口,用剩餘的小半卷繃帶包紮好,走在窗前往下看,這世間一片泥濘,好像沒有出路,好像沒有結局。
他突然想吸一枝煙,用手機放一首喜慶熱鬧的歌,這樣渡過他最後的五分鐘時間。
但他不吸煙,手機也早就沒有電,找到鎖起的櫃中藏著的麻醉劑,拆開乾淨的針筒,抽了滿滿一管透明的ye體,把空瓶扔出窗外,隱約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空地周邊的活屍聞聲而來,聚在他的眼下。
銀針抵在皮膚之上,輕輕一按就能插入血管。這短暫人生的最後畫面,竟是活屍在巡邏走動,缺臂缺腿的,好不噁心。
大概上天聽到他的不滿,從天而降一枚炸藥,那圍作一團的十幾隻活屍瞬間變成rou塊,待火花煙霧散去,空地中站著個鮮活的少女。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卻是走在隊伍最首,掩著鼻把擋路的一個頭顱踢開:「什麼研究室這麼遠?」
旁邊是原來在大學裡的另一個生還者帶路:「就是這棟。」
她聞言仰頭,與站在窗邊的他對上了眼,他的手一抖,針筒啪地一聲摔到地上,特別響亮。
她是穆艾,她是來救他的。
穆艾踢開門見到還有人活下來明顯地驚訝,小手一揮就有人上前搜刮研究室裡的儀器和物資。
本來就在裡面的男人坐在一邊,仿佛對他們這些救兵毫不關心,深灰色的西裝長褲褲管滲著濕意,她無比清楚,那是血跡。
為她帶路的學生也留意到了,往後躲了兩步,指著他的小腿失措:「他...他被咬了。」
那個男人這才抬頭看她,沒有反駁,不動聲色把傷腿藏後,但大家早都看到了,掙扎毫無意義。
穆艾反而上前,臉上毫無懼色,右手一直轉著左手尾指上的尾戒,那戒指尺寸太大,轉動時不費分力:「你是學生?叫什麼名字?」
「天昭,我是博士在讀,生物醫學。」
她露出滿意的神色,又問:「總之是做研究之類的吧,這裡的儀器你都會用?」
見他肯定,穆艾不打招呼,徑直蹲下撩起他的褲管,展現出包紮好的傷口,血ye染紅了繃帶,沒有變異的跡象:「什麼時候咬的?」
「大概十五分鐘前。」他乍說出口,旁邊的學生就啐道:「十五分鐘?異化只要三十分鐘就完成,我們先把他關到隔壁房...」
穆艾充耳不聞,從後腰摘下了什麼:「會開車嗎?」
他頷首,接住她扔來的一串鑰匙:「你自己一輛車,開在隊伍第三輛。」
然後她突然湊近,在他身後的床上取了一個枕頭,在手上拋了拋,催促同伴加快速度。
他啞然,攥著鑰匙不知所措,在她轉身出去探索其他房間前強調:「可是我被咬了。」
「哦。」她飛瞥了他的小腿一眼:「你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
她幫他點亮了一盞照亮前路的燈光。
他跟著他們到了基地,跟著指示乍泊好車,就見前頭的穆艾,從車上輕盈地跳下來,頭也不回就走了。
他遙遙看著她的背影離去,奠定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而天昭沒有死去,沒有異化,也沒有再見到穆艾。
天昭半躺在床上,單手舉著書卻看不進半隻字,耳目都在留意外面的動靜。
那日穆艾出現在慶典之中,如杜羊和天昭所料引起了一連串的問題。基地中認得穆艾的人不少,大家都知她在無人島犧牲,卻幾乎沒有人知道她仍活著。
一個應死之人突然出現在眼前,臉上還帶著明顯不是屬於人類的痕跡,誤以為她成了活屍帶著大軍殺回來也不以為怪。不少人感恩她的犧牲,更多人認定她有危險,不適合留在基地內。
天昭能哄騙穆艾說她很快會好,但作為照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