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羊知道圓桌要召見她時,滿腦子都是要怎麼安置穆艾之後的生活,導致坐在主位上的楚時對她喊了好幾次話都聽不見。
圓桌就是基地裡的決策者們,杜羊對死人比活人多,向來不耐煩應付這些大佬,尤其房間裡氣氛凝重,像是要宣布什麼重大的壞消息,更令她心煩氣燥。
「我們看了你送過來的報告,已經有決定了。」杜羊把最近一次驗血的報告上交了,除了那些寫著陰性結果的單薄紙張,她再也沒有別的證據去為穆艾辯白,聽到楚時一開口就要下結論,焦急地解說:「穆艾是一個先例,她臉上的紅印可能是後遺症,也可能會治好。她現在的言行生活完全就是正常人,請不要因為一點小問題就放棄她。」
「嗯。」他點點頭,回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話:「她狀況不錯,如果搬回自己的房間,對你們跟進治療有影響嗎?」
「她現在身體還在恢復,怎麼可能」她高聲把自以為是的反駁喊出口,一半才意識到他說的不是她想的:「你說,搬回自己房間?」
當初穆艾住在那個更簡陋的房間,床邊兩個保安官看守,杜羊要幫穆艾擦身整理都不方便,好聲好氣請他們回避一下,但他們比石像還頑固些。
對他們來說,穆艾早死了,睡在那裡的人是怪物,直到用藥終於見效,她的身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康復,綠印消退、腐爛的皮膚長出新皮,漸漸變得像個人,楚時才允許把她搬到好一點的房間。
穆艾一醒來就想見楚時,天昭在圓桌開會的房外等了大半個小時才等到這位大忙人,一向冷靜穩重的他忍不住高興的笑容,對剛步出會議室的男人說:「小艾醒了。」
從會議散場的眾人驚訝地停下腳步,楚時思考了兩秒,別過頭向保安官首長交代:「加強牢房的防守,在小樹林也加強保安,不要讓任何平民接近。」
天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剛才講不清楚,產生了誤會:「我是說,穆艾醒了,她好了。」
楚時點點頭,沒有收回剛才的說話,拋出冷冰冰的一句:「醒了不是更危險嗎?」
那一刻天昭所有的欣喜都被澆熄,他還有些請求,比如請楚時去看她一眼,比如讓她換回醫院的病房,通通哽在喉頭,呆站著聽楚時和旁邊的人討論要怎樣防備穆艾:「以後就算是他們帶醫療器材進去,也要派人看著。穆艾速度很快,一把剪刀也能殺你措手不及。」
他恍然不知話裡所講的是誰,是不是那個瘦得只剩骨架、多講兩句話都脫力、剛剛從地獄艱難地爬回來的少女,於是他再也不奢望能從這個男人身上為她求得什麼。
杜羊帶來穆艾可以自由活動的消息後,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此事不對勁,拔了針管就直奔研究所,找到在圓桌會議中列席的所長。
所長是基地中少數的長者,天昭在過往多次拜託他把穆艾的報告帶到那個關門會議中討論,每次都得不到好結果。
所長早就預計到他的到來,毫不驚訝地招呼他坐下:「你倒是來的快,年輕人就是會跑。」
他沒有心情應付打趣,匆匆想要問出答案:「你們在會議裡是怎麼說的?」
「之前每天唸著要放她出來,現在放了還不滿意?」所長不知道被他纏了多少次,穆艾還昏迷著的時候還好,醒了之後就變本加厲:「我說現在她也好了,病毒部也不需要人了,你還是回來基因組吧。」
病毒部顧名思義是為了研究活屍生態和病毒的部門,本來是研究所裡最大的部分,活屍全滅後陸續轉移向災後重建的生態甚至食物基因改造方向,以前人來人往的病毒部只剩下他和一個助理。
天昭無視他的建議,繼續問同一個問題:「你們在會議裡是怎麼說的?」
「她一個小女孩為了大家付出,報告的數據又好看,大家對她放出來都不反對的。但楚時說她有潛在危險,誰也不敢肯定地說沒有,現在他鬆口了,不就皆大歡喜嗎?」他喝了口水,緩緩放下杯子,看著杯子裡的水語重深長:「天昭,他們考慮的和我們想的不是一樣的,你看的是數據達不達標,他看的是利益最大化。我們這些一輩子呆在研究室的人,是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麼的。」
穆艾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最後走的時候,想著不會再回來了,把所有的東西都轉送別人。
其實也沒什麼,都是她在基地落戶後,慢慢從各個地方收集回來的,當中又以床具最完整,儘管在之後她更多時間仍是在野外的荒野渡夜,但在安全的地方有一張舒適的床在等她,就好像她仍有家一樣。
天昭帶了張輪椅要推她出去,她白了他一眼拒絕,她現在恢復得很好,覺得跑個三公里都不是問題,他只好亦步亦趨送她回去。
一年多沒有回來,臨走時刻意整理得空蕩蕩的房間傳來花香,刷開房門,她從來不覺得房裡的那扇窗這麼大,足夠讓早上的晨光通通灑進來,溫和的光線下野百合插在花瓶中。她走近碰到花瓣上的水珠,舉起底下的花瓶觀察,綠色的玻璃上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