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租车门关上的声音与梦里那天妈妈关上大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吓醒了。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蒋星归毛茸茸的脑袋。
或许是我惊醒的动作太大了,蒋星归帮我解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他抬头道歉:“对不起姐姐,我笨手笨脚的,吓到了么?”
因为梦见以前的事,我更加不安,此时虚心得不敢看蒋星归的眼睛。我胆小,想要逃避,害怕看见的仍是那对冷漠的眸子。
朋友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鸵鸟性格。我想如果我真的是鸵鸟,现在已经把脑袋埋进沙里了。
“……没事。”我小声回应。
他灵巧的手指摁下安全带的铁扣,又轻轻地将安全带从我身上拨开。温柔的动作让我的心发颤,现在的蒋星归让我陌生又熟悉。
下车的时候我没有牵过他伸出的手,蒋星归也没有说什么,把手揣进外套的兜里,我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走进六年前生活过的小区。
我习惯性的低头走着,又忍不住打量这个多年未见的老地方。
几十年的老住宅区,没有明显的翻新痕迹。很多墙上都贴着满满的小广告,虽然也有清理过的痕迹,但新张贴的广告很快又覆上了略微干净的墙面。这样一来二去,本来饱受岁月摧残的墙壁就更加残破不堪。
我们的家在最里面那栋。
走近时我才发现原来只占一个小角落的红丝草已经爬满三层楼的整面墙。
蒋星归注意到我的惊讶,忽道:“明年这里就拆迁了,好多人都不住这了。”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例如你为什么不搬走,为什么这里这么多红丝草没人清理,看着也太破败了……最终只有像是感慨岁月漫漫叹息。
蒋星归突然停下,顺着我的视线,与我一同看向那漫墙随风沙沙作响的红丝草。
他说:“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所以一直留在这里。妈妈早就搬去新房子那边了。”
我怔住了,没有想过蒋星归会这么惦记我,还以为他仍然恨我。
“不会麻烦吗?”我问他。
“这里离学校近,上学很方便。正好今年初三,也是陪着这房子的最后一年。”
蒋星归牵起我的手走进楼道,这一次我没有挣开,乖乖地跟着他。
我不知道的是,看似平静的蒋星归此时正拼命地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和疯狂的想法。
蒋星归后来告诉我,他当时等我等得快要疯掉了,还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好在最后一年,在他快要发疯的临界点,我回来了。
他说,他是被扼住喉咙的濒死者,我是他肺里残存的珍贵的氧气。
楼道里很安静,没有左邻右舍嘈杂的声音,也闻不到小时候充斥着楼道的饭菜香,除了chaoshi的味道,还有一股霉味。
陌生和熟悉的记忆交错着挤进我的大脑。
想到蒋星归在这里一个人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满心愧意,甚至想扑上去抱住他。
没必要为我这么做。
我哪里值得呢?
我在心里小声嘀咕。
当蒋星归拿出钥匙打开那扇熟悉的大门,我回想起当年被父亲拽着离开的样子,一股寒意从脚底漫上心里,下意识别过头逃避。
“姐姐?”
我站得离蒋星归很近,他询问的声音钻进耳朵的同时,头顶的细发还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于是我留意到,他有短暂的叹了口气。
蒋星归牵起我的手,不过这次没有紧紧握住,而是与我手心贴手心,另一只手覆上,抚摸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安抚。
“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姐姐离开的。”
他认真而又温柔模样,让我不禁感慨昔日的小男孩,真正成长了。
反思我作为姐姐为什么仍旧懦弱又自卑。
我深呼吸一口,似乎下定决心。
忽然仰头看他,望进他那双墨黑的眸子,他的眼睛明亮地倒映着我的样子,没有以前那般清冷慎人。
夕阳溜进来为走廊铺上橙黄的地毯,蒋星归被染上一圈金灿灿的光环。
我看见了天使,而天使正满含笑意打量着我。
“姐姐,我好看吗?”他开玩笑地问我。
我激动得扑进他的怀里,紧贴他有力的心跳,抽着鼻涕鬼使神差地说:“好看。”
蒋星归明显愣住了,几秒后我听到他的笑声,是在嘲笑我吗?我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蠢,我更用力地抱紧他,烧红的脸贴上他因为笑而起伏的胸口。
好像有什么断线了。
蒋星归从冰箱里翻找出面条和一些蔬菜就去厨房里忙碌,我站在客厅里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件物品。
这里早已没有记忆里家的模样,家具都换成了黑白灰的冷色调,还挺符合蒋星归的装修风格。空荡荡的房子也只有他生活的痕迹,少了好多烟火气。
一切都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