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牢外的雨在下。
从刑讯之日开始,似乎这个世界就陷入雨季。天总是Yin沉,没有一刻放晴。有时在夜晚能看到云层后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但白天的时候则是完全无法见到太阳。浑浊的灰笼罩着这个世界。
这是个缺乏色彩的世界。灰衣人依旧在大街小巷里游荡,每次他们如蝗虫般走过,都会落下一地狼藉。曾经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点色彩。人们会在店铺上挂上彩旗,给店铺粉刷一新,有时霓虹灯在闪,大块的玻璃内,高脚杯反射着吧台酒红的实木色泽。那个时候还有红玫瑰。丝纭的家里种了满院子的红玫瑰。每次灰衣人扫荡过后,她们就会带着学校里的人,在被扫荡过的地方插上一朵红玫瑰,意味着在这个破败的地方,留下除血之外的鲜艳色彩。血是可以被泪水冲刷干净的,但红玫瑰不会。但红玫瑰会枯萎而灰败。
就像是这个因为长期的混乱而枯萎灰败的世界。
谢丝纭不是个领导者,或者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她并没有领导多少个人。除了她,那所学校还有许许多多的领导者,举起反抗灰衣人的旗帜。
铁牢外的雨声顺着逼仄的缝隙漏入屋内,被沉重的挪动着的铁链声掩盖。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粗糙的闷哼。如果是新鲜的铁链,那么至少它们还会发出脆响。但锁在谢丝纭手脚上的铁链,沉重而疲倦,像是六十岁、百八十斤的壮汉,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却被老婆骂的那种沉闷。它距离清脆还是太远。
她的手上也缠上了厚重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是狱囚。他是个高大的男人,对比丝纭来说。他比丝纭高上一个头还有多,拽着丝纭。而丝纭,她是瘦弱的,剃了短短的寸头。如果她进了监狱,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孱弱的、失去性别特征的小家伙,是那个曾经登上电视的“红玫瑰”统领之一。一个敢于和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起,将学校改造成阵地,而反抗灰衣人暴动的人。但事实上,那个学校里,除了叛徒,每个人都愿意这么做。
电视曾经对这个神秘而奇妙的少年组织有诸多跟进报道。整片大陆都在关注着这个小小的如星火一般燃起的地区,似乎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个鲜艳的组织能给灰色的世界带来那么一点亮色,但是他们终究失败了。到了最后,谁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施暴者。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谢丝纭被判了死罪,因为暴力。
六个月后执行。
这并不是个很好的数字,不是说六个月后即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是这间监狱。这是世界上最乱的关押诸多死刑犯的地方,一个连灰衣人都无法影响和插手的地方。曾经有灰衣人试图进入这里暴动,却被更为狂乱的犯人们拉了出去,但凡是进入监狱深处的灰衣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就算侥幸逃出,也能在两周之内死去。相比于在这个监狱里待上整整六个月,或许更多的人会更愿意选择立即执行死刑。
从此以后,监狱和灰衣人们就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而丝纭此刻在被狱警拖着。她眼神冷漠,稍显得凶狠。身上的囚服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太显得松垮了,软趴趴地搭在她身上。她双手被绑起,微微抬升举在腹部前。步履有些蹒跚,但是缓慢而坚定。如果她太过于踉跄,那以她的身形,一定只会在第一时间吸引一群豺狼虎豹。
再过这道门,就是真正的监狱。监狱是半封闭式的,三层结构,每一层都有如一个迷宫,有它自己独立的系统。如果不是它本身监狱的性质,它甚至可以被称作是一个城镇。
对有些人来说,它是赚钱玩乐的桃花源,对更多人来说,它是燃着熊熊烈火的地狱。而丝纭即将踏入这个地方。她将要面对的,不是学校里的小打小闹,不是灰衣人的枪口和暴动。而是无尽的未知。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她的呼吸缓慢,能感觉到浑浊的带着血锈和霉味的空气被吸入自己的肺部,在这样的空气充足地过了一遍肺之后,她再将它排出,去感受变得温热的气体呼出肺部的感觉。染上了她体温的气体化为一团白雾,消散在空中,有些落到了正在行走的她的脸上。最后一道铁门顺着她的呼吸打开,而她错过了那样的声音。她要呼吸。
白雾散去后,她盯着四周的人的脸。挪动脚步,同时观察着四周。
有人倒在地上,身边铺着一堆报纸,萎靡不振;有人拿着哑铃,缓缓运动自己的手臂,目不斜视;有人盯着丝纭,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丝纭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似乎这群犯人都不怎么注意清洁问题。但她已经没有办法管那么多。她只想活下去,首要目标就是活下去。所有的人都在窥伺着这个刚来的小家伙,“他”有什么价值?“他”能带来什么?无疑,丝纭能看到很多人眼中的蔑视,更多人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这样的人,在这里往往活不过多久。
囚牢内外是两个世界,她的头发已经剃短,已经断绝关系的哥哥用一种让她兴奋又作呕的手段替她买通了狱卒。在这里,没人知道她是个女人。而她,也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