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听出她的难处,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你家里人未免太刻薄,既想要你怀上孩子,又这样使唤你干活,就算怀上了只怕也养不住。
话说完,他意识到不妥,讪讪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你家里人说清楚,若是怀上孩子,一定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免得伤了身子。
阿萝默默听着。
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一旦怀上孩子,就立刻离开这里,否则被公婆发现,只怕会将她沉塘。但这些话,自然不会跟杨骁说。
阿萝想了想,问杨骁:听冯婆说,你姓杨?是哪个杨呀?
木字旁那个杨。杨骁说,单名一个骁字,骁勇善战的骁。
杨骁阿萝慢慢念他的名字,试图牢记,将来若有一天孩子长大,询问生父姓甚名谁,也不至于自己一无所知。
这时,杨骁问她:你呢?叫什么?
啊?阿萝愣了愣,我叫阿萝,我,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杨骁问: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被买走时,年纪小不记事,后来家里人一直阿萝阿萝这样叫我。
公婆家是有姓氏的,只是阿萝刻意忽略,因为她始终不认为自己与他们是一家人。
阿萝杨骁想了想,是茑萝的萝吗?这名字挺好,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阿萝又一愣,语气里带了几分惊奇:你念过书?
在穷乡僻壤,能识文断字的都是稀罕人,阿萝听杨骁念出两句文绉绉的诗句,不禁佩服道:你好厉害呀!
这算什么厉害?小时候是上过几年私塾,不过又有什么用呢?杨骁淡淡笑了笑,还不是照样被抓去当兵丁?学问早就断了,如今四处兵荒马乱,学文识字倒不如舞刀弄枪来得实在。
阿萝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失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心里正纠结着,又听他问: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阿萝心中萌生一点期待,你要写给我么?
嗯。杨骁大方道,这里没有纸笔,明天我写好了带来给你,虽然我刚才说学文识字没什么用处,但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
阿萝抿嘴笑了,好,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写个字罢了。
对了,你刚才念的诗是什么意思?
嗯?哪一句?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啊,这个啊,说的是两个人结婚,像菟丝和女萝,jing蔓互相牵缠,彼此依附这首诗还有后头,你想不想听?
想呀,后面是什么?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寂静的夜,两人并肩躺在一处,慢慢说着话。
星空高远,月亮避进云里,而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夜晚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炉子里的柴,烧得劈啪作响,锅里的热粥呼噜噜滚着泡儿。
阿萝守着炉灶,想起昨晚他给自己念的诗,嘴角不知不觉翘起,心里尝到丝丝甜意,一会儿,她又想到两人床第间的缠绵,面颊禁不住飞上红霞,在这个灰扑扑的小厨房里,她一个人兀自羞红了脸。
外面传来婆婆的喝骂声,似乎是志贵又拉裤子了,催她去收拾。
阿萝应了一声,动作利落的将火掩小,盛出几碗红薯粥晾着,然后去给志贵换洗衣裳。不知道是否因为有了昨晚的温存,眼前这些磋磨忽然都不算什么了,她现在只盼着太阳西落,夜晚早早来到。
她脚步轻快,眉眼间莫名有些神采,不似平常的木讷沉闷,引得婆婆看她好几眼。
阿萝察觉到,赶紧垂下头,恢复老老实实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觉得有只小鸟飞进心窝里,它跳来跳去,扇着翅膀,还想哼小曲儿。
怕引起婆婆怀疑,她刻意压抑内心的雀跃,闷不吭声的干活,一直熬到公婆出门了,才如释重负般露出笑容。
一瞥眼,看见志贵蹲在院子角落里,他又在捅蚂蚁窝,还在呸呸吐口水,孜孜不倦的想用口涎黏住乱爬的蚂蚁。
阿萝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杨骁和志贵是不同的。
杨骁听得懂她的话,也会好好与她说话,睡觉时以保护的姿态睡在外侧,夜里凉了会让出更多被子裹住她,他会抱她,会亲她,还会念诗给她听,明明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可他愿意对她好。
当然,她知道,要拿志贵与他比,是不公平的。
只是她总忍不住。
忍不住去比较,忍不住去幻想幻想自己不曾被卖过,平平安安长大,然后嫁一户人家,在那个家里,婆母仁慈,公公明理,丈夫也知冷知热,她可以做个温良贤淑的妻子,而非现在这样,心中日复一日盛满不忿与怨毒,还有自毁式的报复。
阿萝收回混乱的思绪,再次看了眼被蚂蚁吸引全部注意力的志贵,然后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