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寺中有人来访。
寂归寻到寂行时,发现他正望着庭院里那池枯败的残叶入神。
师兄,茶商来了。
寂行微侧过头:陆均晔?
是,在客堂候着了。
荷塘里的残梗乱乱交错在一起,枯叶蜷曲着垂向水面,满目芜杂。
寂行收回视线,转过身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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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袅袅,在门口也能隐隐闻见,首座的禅椅上坐了一人,看着约莫知天命的年纪。
那人见了寂行,仍是不紧不慢斟着茶,招呼道:寂行师父来啦。
陆施主。
来得正好,陆均晔将杯盏朝对面推推,快坐,喝茶。
寂行并不计较他的反客为主,在下首落座。
许久未见,小师父近来可好?
寂行稍稍颔首:劳陆施主挂怀,一切如常。
陆均晔朗声笑道:那便好。
茶壶在一旁的炉上架着,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烟气。
杯中浅淡的碧色浮动,撞了杯壁便悄然沉没。
等那片茶叶落了底,寂行忽而抬眼,开口道:陆施主是客,怎么好让你亲自煮茶。
诶,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我皆爱茶之人,怎会不知好手烹好茶的道理,陆均晔执起茶壶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说,我们都是只信自己的人,不是吗?
寂行极轻地牵了下嘴角。
陆均晔泰然自若地笑笑,也盯着杯里的情状看了片刻,道:这是去年春的伏月茶了吧。
是。
倒是好留存。
陆均晔端起杯盏,拿杯盖轻拨着吹了吹,等稍凉一些才喝了。
刚入口便见他眉头一紧,寂行留意着,随即端起自己的那杯,同样浅呷一口。
是苦的。
陆均晔放下杯,待与寂行目光相撞,笑说:看来茶叶还是不能久放。
一旁的茶壶还在煮着,咕嘟咕嘟冒着泡。
苦未必是茶叶之罪,寂行视线自炉上茶壶掠过,笑意未达眼底,陆施主许是一时忘了,将冷水与茶叶一道煮了。
陆均晔又喝一口,说:约莫是吧。
茶入冷水的煮法与先沸水再下茶出来的效果不同,前者味偏苦,入口或有晦涩,后者则更为清香宜人。
陆均晔不会不知道,却还要这样做,言语又提及茶叶时日之久好手偏要烹苦茶,看来果真来者不善。
室内静下来片刻,陆均晔切入主题,问:前些日子落了几场大雪,茶园可还好?
尚好,冻坏了不到百株。
清觉寺所辖茶园占三座山,五百亩,竟只伤了百株?陆均晔抚掌笑道,好啊,好啊!
寂行说:陆施主的意思,我们的生意是要继续做了?
那是自然,贵寺供茶,我卖茶,经年如此,没有终止的道理,只是
陆施主有话不妨直说。
陆均晔手臂搭着座椅,倾身靠近,面露难色道:只是今年茶叶生意不好做,这进价上
狐狸露出尾巴来。
寂行了然笑笑:您要什么价?
陆均晔比了个数。
寂行低头吹了吹茶水:施主未免给得太低了些。
如今茶道兴,各方茶叶种类颇多,打得很是厉害,市价一压再压,我也要吃饭不是。
前些日子,寺里来了位京中客人。
寂行没来由这么说了句,陆均晔打的腹稿全没派上用场,一时怔住。
贫僧将伏月拿出来招待,那位施主一尝便认了出来,还说
说什么?
寂行拂袖,把杯盏放下,眼睛平静直视着对面那人:此茶在京中甚受喜爱,只是量少,一两难求。
陆均晔笑意隐去,正色道:寂行师父未行远路,知道的倒多。
我不就山,山自就我,寂行说,施主给的价,着实低了,茶农也要吃饭不是?
陆均晔沉yin片刻,又做了个手势:那,这个数呢?
寂行突然笑着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外头横生出的几枝梅花,开口道:生意不是这样做的,陆施主。
陆均晔跟着走过去:莫说是在榆县这一亩三分地,便是放眼整座嵇州,又有谁做茶叶生意比得过我。我手中销货的路子四通八达,若非如此,你那位客人也尝不到这一口伏月茶。
那是自然。
故此,什么是做生意?陆均晔说,拿我的本事同你交换利益,这便是做生意。
寂行忽然低低笑出声:这话不假,不过陆施主,嵇州茶商屈指难数,怎知聚沙成不了塔?
陆均晔不屑道:蚍蜉撼树,成不了气候。
寂行不置可否:还有一事忘了同施主说,我那位客人,是名游商。
陆均晔神色一滞,严肃起来。
游商行南走北,西至边塞,东至海关,走到哪里,东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