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光启三年除夕,肃国兵临城下,长安城即将沦陷。
除夕夜下了一场盛大的雪,整座城市埋在厚厚的白雪中,像是一场浓重的葬礼,满城门户紧闭,晨时雪停了,天光铺泄,被满城白雪映得晃亮刺目。
整个国家的武将和壮士都被抽调去了边塞一路抵御外敌入侵,可入侵者仿佛掌握了他们所有的排兵布阵,强将一个个身死,一次次地全军覆没,这些军情与谢旋周病重被俘的消息,令大梁百姓几乎丧失了斗志。
光启四年,一月初一,寥寥几千的御林军守卫皇城,长安城门几乎空虚的关头,三千冠袍的文士出现在了城墙上,青冠白袍,手中并未握着书卷,而是横执一柄长剑,为首之人正是长安第一公子谢殷风。
高处风大寒意呼啸,满城武士无用,最后竟是谢岑丘带着这群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挡成了大梁最后一道防线。他们与满城无人扫的雪色融成一色,坚定地站在高处。
城门下已经有人在撞门,谢岑丘自身后拔出一只长箭,弯弓搭箭,猛地一箭射出,紧接着搭上三箭又是三箭齐射,城楼下为首的将领中一人险险躲开,另外三人当场被射下马,敌军数万兵马在城下山呼着冲锋。
殷风先生,我们下去了。
城门终被撞破,骑兵首先跃过护城河,举刀冲入。
长安城中所有门户紧闭,没有一人看到那些平日里清高洁傲的文士们,此刻浑身浴血厮杀的模样。那是与yin诗采风的书生形象截然不同的风姿,此时他们单是一个个守卫大梁,保家护国的男儿郎。
春晓在宫中接到谢岑丘私自带人去阻挡肃国兵马的消息,惊得从榻上坐直,几步走下来,狠狠皱眉,他怎么能这么莽撞!难道三百御林军还看不住他吗?
自从谢关元遇害后,谢岑丘便被她控制着,只不小心让他逃上了一次战场,便又捉了回来,死死关在谢府,半步不允许出去。
没想到在肃国兵临城下,长安即将城破这一天,他竟然闯了出来。
池月跪在地上,眼中带着热泪,磕头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池月不知您是有何打算,只是三公子真要撑不住了。他的那些门生,那些成日念书的男子能挡住什么敌人?如今正门外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可他们偏偏即便身死,用尸体堆成防线,也没有让肃人进犯一步!娘娘,池月求求您,您救救他们,救救三公子吧!
池月磕得额头带血,满脸是血,悲怆无助。
春晓死死咬着唇,心尖颤抖,呼吸节律都无法平稳,她压低声音道:备马,通知司首辅,携皇城内全体御林卫迎战外敌。不惜一切代价,将谢三郎护住!
春晓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归属感,也没有热爱之心,她无法理解谢家人的忠诚与热心,但是她不想要谢岑丘就这样送死。
马蹄踏在雪地上,微微打滑,溅起雪泥飞起,她从深宫内出发,驱马去东城门。司庭带领的御林卫比她还要快一步,抵达城门下,满目都是被鲜血染成的红雪,那些平日里温文傲然的公子们此时在白衣红透,尸体堆叠着,在城门处堆成尸墙。
她从遗体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她记得有一个还曾向谢岑丘提亲,想要迎娶她,有一个为她写了许多许多诗,将她比作天上明月神女,十分善于奉承她,是一个十分风趣的小才子
她以为自己落泪了,却没有摸到眼角的泪痕,她毫不犹豫弃马,抽剑挥开旁人,快步跑上城楼。
此时城楼上也满是敌军,御林卫正与他们缠斗,御林卫的人数占优势,再过些时间便能将城墙上的敌人杀尽,她环视搜寻那人,眼尾轻顿,她瞬间看到了在城墙边沿一剑扫开敌人的谢岑丘。
此时谢岑丘白衣溅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唇色发白,美玉般隽秀温雅的面庞上血迹凝集,令春晓震撼的是他那一头长发不知何时被齐肩斩断,此时只余短发在肩头随风而动,微微遮掩着他的面庞
小叔叔!
她惊呼一声,向他冲去。
男人动作微微一滞,偏头朝她看来,眼角溅上的一滴血珠,像是这位如玉君子滚落的一滴血泪,慷慨悲壮。
他格开长剑,扫开几个肃人,见局势被御林卫控制,唇角轻扯,苦笑了一声。
他轻轻依靠在城墙上,手中长剑垂落,黑色的短发微微摇晃,衬得肤色极白,像是一堆雪塑成的男子。
小叔叔。她跑上前,却不敢触碰他,春晓不知道他身上哪里有伤,他半身都是鲜血,黑与红与白交衬得极其醒目。
谢春晓。倘若你的这些人早来一刻钟,这许多哥哥便不用死了。谢岑丘靠在脏兮兮的城墙上,他没有下楼,却一直听着下方的喊叫着,他们十分勇敢,他渐渐听着那些英勇的熟悉的声音,一个个消失,甚至看到了堆得那般高远的尸地。
他没有看她,目光放空着,不知看向何方,手边长剑血珠滑落,谢岑丘轻声道:谢春晓,他们都十分热爱这片土地,他们忠爱这个国家,他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