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窥见她假装从容的神色之后隐藏的痛苦,倏然冷笑:“疼么?疼就对了。夫人生在锦衣玉食之家,想必自小到今从未见过这般鲜红。这一划,夫人便知道轻轻巧巧说出自尽殉节是有多不容易。不妨告诉夫人,若是夫人对着自己的脖子刺进去,只怕一炷香的时间内要生不能要死也不能。你也不想想多少戎马在外的男人,被锋刀利刃生生砍断手脚,一样死不了,就你这小小的簪子还能如何?”
她慌了,后退到尽头已是无路可退,冷汗浸透衣衫,侵入骨髓,直至周身冰寒。
未能回神之际,他已狠狠捏着她执簪的手,捏得她痛呼出声,鲜血依旧蜿蜒而下,嘀嗒坠落,染红了衣袖子。
她本是伤口火辣,疼得难受,还被他捏死,单手麻到无力,使不出劲,竟滑掉那支簪子。
只听得清脆的落地声,他顺手一掌就掀倒她……
第39章 指柔
在马车帷帘被外头坐着的马夫掀起之后,雨归默默打量外面所在,一眼看到了远处骑在马上的他。瞬间星空长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她的心像群星坠落到秋天的湖滨,那么一种一眼万年,忧伤而灿烂。
他来了,如同那时的他,有意气,有冷冽,有敢于较劲的风采。他分明什么话都没说,眼睛里是看不透的冷峻清寡,雨归却觉得他好似说道:“我不是有意失信的。”越是春暖花开,越是心里默然一阵钝疼。
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原已经间如草隙间闪烁的冰雪块粒,只会偶尔在过往里反射着曛熹,如今却铺天盖地拱出土层,轰轰烈烈地覆满她的心头——他们已经十二年没见面了。
记忆恍惚回到十二年前三月初的一个下雨天。
雨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件紫罗纱,烟紫色,曼妙轻巧,素净无纹。她极其喜欢却没敢买,三十两呢,哪有那么多银子?她望着紫纱罗呆出神来,丝毫没察觉身后闯进了一个躲雨的少年郎。她好久才听见下雨声,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公子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光线不算明朗把他的五官衬得有些昏暗,不过依然可以看到他那眉眼骄矜,微微肃杀严厉的脸。
雨归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挡了多久的路都不知道。
他口气轻轻似有调笑道:“看了那么久又不买?”
雨归低下头,搓了搓手,道:“我……没带银子。”
他随口一说:“没带银子你还进来这里?”
雨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烧红了耳根,一阵羞愧冲天而起,抿着嘴唇,带着愠怒瞪了他一眼转身而走。
外面Yin云萧索,烟雨重重,除却雨声,四下悄悄,唯有雨燕展翅掠过,更显凄清寥落。
沈清言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赶忙喊住她:“喂!”
她不回应,劲直出了门。
沈清言看她就要冲进雨中,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她愤怒回过头甩了她的手。
他又去拉,喊道:“下着的雨,就不能等会再走?”
她气性也大,又一次甩开,冷冷道:“公子也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拉我的手,算什么!”
“我……”沈清言欲言,又止,默了片刻,转过头对远处的伙计喊道:“把那紫罗纱包好,交给这位姑娘,账记在我头上。”
那边伙计得话,乐意应了一声:“好咧,沈公子。”立马取下衣纱。
雨归冷静而决绝地说:“谢公子好意,不用!我自己攒银子买!”
沈清言不知好歹地说:“等你攒好银子,早被人买走了。”
雨归脸又一阵通红一阵煞白。
沈清言浑然不觉,倒是气淡悠悠:“这样吧,算是我借银子给你,先买下,日后你再还我?”
雨归犹豫了,面对那件赏心悦目的衣裳,还能坚决说不要是假的。她也不晓得为什么,竟同意了。于是那件紫罗纱,连同沈清言,落在了她十五岁的心坎上。
回到茶馆,爹正惦着跛脚在收拾桌椅和客人的茶具。爹的腿脚年轻那会采茶摔断了,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好在十几年过来没碍着什么事。见她就道:“鬼丫头,又跑哪里去了?快来算个账。”
她心情一阵一阵好,轻快地应一声,忙把东西放回自己屋里,出来帮忙。
夜间,待爹娘睡了以后,她才小心翼翼展开这件美好的衣衫。不愧是西砚的好东西,上头绣着流云万福花样,颜色烟笼一般,单丝罗面又滑又顺又轻软。
总之Jing巧得不得了,雨归爱不释手,看了又看,思绪随之飘飞,最后落在那个人身上。他真好看,就像说书先生话本里那些贵公子,鲜衣怒马,清俊明达,口气还有些高高在上。
雨归心头抑制不住地跳动,以至于脑海里一直想起这日的点点滴滴,直到星光满天也不忍睡去,即便睡去当晚的梦里也是他轻蔑的眼睛。
这日林老爹出去购茶叶了,今日的茶店只有雨归和娘两个在。茶馆又来了一位公子,面容秀美,周身威仪,贵气逼人,侍从唤他:“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