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王凤州。
福乐县主怕冷,邀了几次不出。王凤州又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景色,只好同一班好友来了城南。听得这边热闹,他本就愿意凑热闹,又听得将一只簪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更要过来瞧瞧。
福乐县主宫中的饰物不知瞧过多少,每有新巧之物往往她是最先一批里受皇后赏的。因而能入福乐眼的,必然是做的极好的。也因此王凤州只是瞧瞧——谁知这还真正瞧对了,这簪子说不定当真福乐县主瞧得上。
他虽站了离这位小娘子有一两步远,尽到了他认为的避嫌一说,可是还是足够亲密。更不提王凤州本也是俊美之人,含着笑言语称赞这只簪子的那一种风流之态,总叫不少小娘子脸红。
总之那日里,这只簪子让这位黄册库官员的家眷出尽了风头,数年来她头一次觉着自己与顾钰、王娘子等人是平齐的,并不曾矮人一头。
她也以为,谎称是自己所绘样子,自己又确实画技了得,便可遮掩这只簪子的来源。仅仅城南梅林一场女儿家间的风波,并不违背素日家人教导。即便是母亲地下有知,也不会责怪的。
可是,没有任何痕迹是能够完全遮掩的。
薛煊将根据形容整理出的那张画展开来,笑着看向周澄,道:“熟悉吗?”
第28章 嫁妆
图画不同亲眼所见,想必是难以描绘全部风采的。然而,仅从这画上也能瞧出,这簪子通体莹白,像是玉又像是白瓷,簪头数朵樱花怒放,莹白花瓣,微微颤动一点极艳丽的花蕊。又拖下流苏两条,细细的缀着花瓣。当真如同春风拂面里,最美的那一支樱。
有些文章,见其文风便知何人所著。有些物件,见了形容便觉熟悉。而这支樱花簪子的形容,叫薛煊立时想起了平田抛尸一案中,放置在张肆维等人身上的白瓷烧。
兜兜转转,隐姓埋名许久,竟在此处又有了线索。
薛煊道:“同去如何?”他想要亲眼瞧瞧这只簪子,难道这物件竟是凭空出现的吗?
周澄点头应允。这簪子的质地形状,与白瓷烧莫名的相像。何况当日白瓷烧的图画上,那赤身裸体的妇人髻上,所簪着的正也是这样一只樱花簪。
薛煊心道,这官员想来不知白瓷烧此物,否则不会给幼妹这样一只与春|物相关的簪子。但他也应当与慧椿背后之人有莫大的牵扯。依这位小娘子不张扬的性子,这物件儿定然早在赏雪好多日前就到了府上,也有可能早于白瓷烧的出现。
此时将此物亮出,说明这位小娘子并不在幕后主使着重关注的那一类人里。以他同周澄的身手,即便亲去探访,也万无可能再被跟踪到。
夜间他与周澄到了这位官员府邸周边。
府邸狭小,坊柱间斗栱透着一股子不大的霉味,这霉味是极力修缮也遮盖不掉的。从外头便可看得出,这府邸是二三十年前最常见的构造。进了内,何处为厨下,何处可储物,一目了然。
夜深如此,一个老仆仍在擦着炉灶。她佝偻着背,怎么直也直不起来。一头稀薄白发,堪堪拢了起来,用一块干净的方巾遮着。面上皱纹已经堆得不能再堆。一双有些溃烂的发红眼睛,透着浑浊。
因着年老体衰,一件活计要颤颤巍巍做许久。提起大件的锅盖盆子,便佝偻着背不由自主的叹气哼哼。
除了这老仆,再未见其他仆人。
也难为这位小娘子,想必许多事情上亲自动手,出门时竟也整治的像模像样——这幕后主使,到底是使了怎样的手段,如何打动这一位的?想必没有在银钱上下功夫,真叫人参不透。
薛煊定定的瞧了一会那老仆,浓黑夜色里,不知他作何思虑。
进了房内,他与周澄不费力便寻到了一个Jing巧的首饰奁,里头好好地安放着数件首饰。这小匣子从内到外,Jing心打理的干干净净。匣子表面还用了一块柔软皮子镶着,与其他屋内之物相比,称得上最宝贵。显见的是主人极心爱之物。
薛煊打开看了,原来樱花簪子并不是单独一件的,匣子内有一整套樱花首饰。只是唯独有樱花簪子是低调的莹白,只在簪头有艳丽的颜色。其余的首饰都是极鲜艳的红樱。无论莹白亦或鲜艳,雕琢的手艺都相同,一样的巧夺天工。这红色浓烈的如同凝聚的火,在暗夜里也难以掩盖其鲜红,像是出嫁般喜庆的女子首饰。
其质地似玉非玉,似瓷非瓷,应当是烧制法子与宏武时下不同。
周澄将那小匣子依旧放回小娘子榻上,仍旧毫离不差的贴着小娘子水葱似的指。
薛煊同周澄再度离开京城时,行踪消息开始从城郊时刻不断的往经纶真人所暂住的五显神庙传递着。受命往石城布局谋划的王鲤也没了暂歇的功夫,早晚加紧了督办经纶真人交与他的要务。
自京城至客栈,又自玄武湖外墙过湖,登至玄武湖中心黄册库。
黄册库静静伫立湖中央。
这次黄册库官员全部都到的齐全,薛煊立在开阔、满布砖墩的晾晒台,望了望这些如竹般坚守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