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那一个看着眼生些。年纪比阿拙大点,个子蹿起来了,身量还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一身粗布短打,瞧着十分的潇洒利落。
确乎还是个小少年。
刘山失笑,摇着头:“小兄弟,我可不能带你去。再找不着人也不能让孩子来犯险啊。”
薛逸笑,站起来,直视着刘山的眼睛,毫不退怯:“莫以年纪论英雄。我想我还是有几分靠得住的。”
薛卓已经习惯了他大哥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跟青云观里那师父必然是一脉相承!
他反应快,略一琢磨,很狗腿地溜到刘山桌旁,暗戳戳道:“刘哥,这位是‘云山上人’的大弟子呢。年纪虽然不大,很厉害的。”
薛卓其实压根不知道薛逸功夫到底多好,只管闭眼吹,横竖在他看来,他大哥老厉害老厉害了。
说者有心,听者自也有意。刘山听着这话,起了些兴趣,细细打量那少年。
云山上人他自是听过的。近两年前,云游到此的“云山上人”一人对阵十几个,硬是靠着一剑便把人吓退了,那一剑里的杀气、战意,简直像是剑圣亲至……
平兰城这么个半年都见不着一朵水花的地方,东家遭贼丢了只鸡、西家走水燎了半间房,都能反复咀嚼上个十天半拉月,更别说这么段传奇似的故事了。前后掀起过两次热议,中间还夹着个年节,人人都闲得慌,这故事也越掰扯越远。等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已经出来了七八个版本,甚至还有人猜这别是个落难了的将星——谁都可劲儿编,谁都没真相信。这在说书先生嘴里都快过了几遭的段子,都是听个乐子,谁当真谁蠢蛋!
不过……这云山上人,想必多少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干嘛不传城西杀猪的身手好,人家还见天的玩刀子见血呢!
刘山一挑眉,随意抽了根筷子,劈手甩过去:“口说无凭可没个准。”
薛逸身形一闪。没人看明白到底是个什么路线,他已经绕开了挡在中间的桌椅,抓住了刘山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竹筷夹在另一只手上,在指间转悠。
他笑,眼睛弯起来,露出虎牙:“或许您可以去城南问问,我想柯叔总不会蒙人。”
城南。平兰城唯一的一处城门开在南边。
柯叔。守城兵的头,柯勤。是个伤退的老将,承了君恩被分派到这个太平地界。当年的柯副将打不了仗了,余威却还在,脾气暴躁,治军却是一把好手,把一干守城兵训得服服帖帖的——从来不同外人乱讲兵营里的闲话,更不在外头招惹是非。
能让百姓听到的,都是那些士兵半开玩笑地叫“将军”——能打探到柯勤的大名已经是挺厉害,更别提“柯叔”这个自己人间的称呼了。
何况……这孩子的话说得含糊,城南哪里,哪个柯叔,统统都是任凭刘山去解释。
这既是要露出点实力好说服他,也是在试探他。
刘山正色,握了握薛逸的手[1]。他摸到少年掌心里和指腹上的茧,不厚不薄,实在不是随手舞两下剑便能磨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跟我过两招。”刘山笑笑,半真半假道。
“那不能。可不能占大哥您的便宜。”薛逸摇头,目光状似无意地瞥过刘山的右臂。
刘山心头一凛。他终于信了,这个少年不是个可以轻视的。
他收了笑。
“我能自保,也不怕外头乱。要干什么活自然您说了算。工钱您随意,管我吃住行路便成。”薛逸坦坦荡荡地同他对视,眼里含着笑,也含着锋芒。
鬼使神差地,刘山点了下头:“且试试吧。安危自己计较。”
“好!”
“哥,我靠谱吧?”薛卓偏着头看身边的人,眼睛亮亮的,毫不矜持地露出“哥你看我边鼓敲得即时吧快夸我”的期待。
薛逸笑起来,半点不吝啬:“那——必须的,阿卓是最靠谱的好么。”
“嘿嘿,那也没有。”薛卓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谦虚道。
“有的有的,肯定有的。”薛逸诚恳得很。
薛卓笑得见牙不见眼,踩在石板路上都觉得飘飘然,活像踩在棉花上面——要让手下那帮子人看到他这副“别人家小弟”的模样,大概都得疑心自家老大让人给掉包了。
“哥,你知道刘山的底?”薛卓到底还存了理智,不无担忧。
刘山看着是个清清白白,两年多前到的平兰城,带着三个伙计,盘了家店面开始杂货生意。他是个机敏的,手上的货胜在新鲜、样式多,还都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成色,很快便在城里立稳了脚跟。哪怕他一年得出去走个两三回,有一小半的时日都闭着店门,也总有不少人隔几日便去铺子前瞅一遭,高高兴兴地猜“刘家铺子这回又能有什么稀奇货”。
据说他先前便是个小生意人,在云州开了家铺子,四四二年南迦出事之后,便和几个伙计逃难到了平兰。能看得见的经历清晰,全无问题。可这个年代,除了文牒做不得假,还能有什么不能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