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战事?前两年留下来的恐惧?近乡情怯?还是……在回避什么?
无论薛逸有多大的兴趣,都暂且没工夫琢磨明白了。刘山的那句骂很快被有力地印证。
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远处的土丘上,站着二三十个人,大马金刀,旁边还立着个旗子。那些人踏平了山上的灌木,这么大剌剌地站着,不隐蔽也不攻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顺风飘过来几声模糊的议论和大笑。
像是兽群捕食前,欣赏着猎物的慌乱取乐。
也是,对付一支连“商队”都够不上的五人群,实在用不了什么埋伏或是计策。更何况那几人里头,唯一算得上武器的,恐怕只有大汉手里一把破破烂烂的长|枪了——况且还带了个孩子。
匪贼是当真不急。
大胤境内,当年被战火的地方,曾经的流民四走、混乱不堪,这些年一点点平稳下来,荒芜的归荒芜,繁荣的也确实在繁荣。这条半废弃了的商道也重开了些时日,隔三岔五便有内地的商人从这里过。他们占了这一小片荒原一年不到,大大小小倒也劫了不少。要不是想着不劫白不劫,实在不乐得瞧他们这些稀汤寡水的!
他们有的是闲工夫折腾人,逼着要他们老老实实“上贡”。
“劫劫劫、劫道的!”亮子磕巴了好几下才蹦出声喊,声音抖得快要哭出来。
老蒋托了一把将将要软倒的亮子,和项二对视了一眼,神色居然还平静。
项二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压低了嗓子:“老大,咋整?”
薛逸抓紧了车辕,余光扫过刘山。
“弃车,保命。”刘山只快速瞥了一眼对面那张歪歪斜斜的旗子,便低下了头,好像畏惧得不敢直视。笼在Yin影里的脸上,表情绷得死紧。
“真该听亮子的,买两匹马,还能跑一跑……”老蒋叹了口气,抬了下眼睛,“Cao!这他娘的什么运气!”
方才的冷静一下子被扯碎了。他低下头,爆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粗话。
薛逸余光扫过他。
“撤。”刘山声音平稳,压得很紧。
薛逸看了一眼刘山,扶着车辕慢慢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摔下地。他好容易才稳住了,小心翼翼扒着车辕,一点点蹭了下去。
匪贼群里爆出一阵哄笑。
刘山和老蒋一边一个架着亮子,一步步往后退。项二看着对面,弯下腰,把枪放在了脚边,再慢慢站起来,举起双手,弓着身向后。
笑声忽然止了。
刘山哆嗦着后退,埋着头,怯懦软弱的模样,害怕到难以自制。他扶在亮子背后的手慢慢收紧了,掌心里沁出来冷汗。
他听到自己混乱的呼吸声,似乎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寂静。漫长到亘古,分割了生死。又短暂到只有片刻。
“刘敬岳?”声音打破了寂静。Yin冷低沉,明明是个上扬的尾音,却不是个问句,透着刻骨的森寒。
亮子狠狠颤抖了一下。
一声愤怒的吼叫爆发出来:“刘敬岳——”
怒火和憎恨瞬间炸开来,火星碎石迸溅到每个人脸上。
对面的人动了。
一个马蹄声。随即是大片的马蹄声,喊杀声。
匪贼们举着刀枪棍棒,从土坡上俯冲下来!
项二跃向前,脚下一挑,抬手抓住长|枪。
“跑——”刘山大喝一声,和老蒋一起扑向大车,去扯前面拴着骡子的绳。
薛逸反手从车辕下抽出长剑,一斩而下,连绳子带车辙一道砍断了。
他拽着绳子,跃上去,向前冲了几步,俯身抓住亮子的后领,一个后仰把人拎了上来!
剑柄往骡子身上狠狠砸了一下,薛逸跳起来,扑向下一辆大车。骡子吃痛,驮着亮子窜了出去。
手起剑落,绳子干脆地断开。
“项二!”他朝近处的人大吼,踩着满车的货物奔向后方。
老蒋和刘山摸出来匕首,砍断了近处两匹骡子的缰绳,翻身上去。
刘山往后看了一眼。二三十个人直冲他们而来,喊杀声、叫骂声响成了一片。刀光明晃晃地连在一起,压顶而来。
“小薛!”刘山嘶声大喊。
薛逸没有回头。他听到风声。刀在他的头上,当顶劈下!
——为什么不拔剑?
很久以前,他被六个人围着,木刀、棍棒、拳脚落在他脸边、身上。鼻青脸肿,血洇出来。怀里短剑的柄抵着他的肋骨。坚硬,生疼。
——你有拔剑的觉悟么?
很多次,凌厉的剑意抵着他的眉心,皮肤上森冷入骨。迫人的压力铺天盖地,生生要铰杀掉反抗的胆气。剑锋后面,师父的眼神锋利清醒,像他手里的长剑。
——“拔剑很简单,杀人也很简单。可是,杀死一个人的罪孽,将永远背在你身上。”
——“你有没有背负这些罪孽的准备?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