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日比以往要更萧索苍凉几分,狂风打起一地落叶,被抽干水分的枯黄枝叶四处碰壁,发出聒噪刺耳的声音。
大管家见季棠园从书房中出来,静静地望着廊外,立即极有眼色地吩咐了下人,“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那些枯枝枯叶扫干净了。”
他上了前去,却听季棠园说:“京城的天要变了。”
大管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站着,过了一会儿便听季棠园道:“派人把易冰灵送回京,还有。”
他拿出一块造型别致的描金檀香木牌,雕的是两头互相厮杀噬咬的老虎,他不知动了哪里的机关,这两头猛虎立即松口分离,变成了两块独立的虎牌。
他把其中一块给了大管家,吩咐道:“派谊河的兵入京,要快。”
大管家接了兵符,犹豫地问道:“所有的兵?”
季棠园慢慢点了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天气渐冷,皇帝的身子是愈发不行了,朝中却诸事繁多,不能不理,季棠园把易冰灵请了回来,眼看他把持得不错,便分出心来去寻民间的名医。
然而名医寻了一茬又一茬,个个回来都说周连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永保天年,季棠园仍不死心,最后又寻来了一个闻名于南方的张延,却只说是家中未出阁的小妹病重,令人蒙了眼睛去看。
季棠园让人把蒙着眼睛的张延从龙清殿主殿引到无人的偏殿中,问道:“张大夫,如何?”
张延先是把头上的黑布扯下来,往地上一丢,继而愤愤道:“季公子,我是见你心诚所致,才随你千里迢迢进了京,不成想你却如此不坦诚相待,我行医几十年了,难道会分不清男子与女子的脉搏吗?”
季棠园不通医理,没有想到这一环,怕张延生疑,心思一转,又道:“先生莫怪,这其实是我养在内宅里的,我身份贵重,不好叫他见人,又怕先生见怪,才欺瞒了先生。”
季棠园在张延心中的形象于是一下子就从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变成了沽名钓誉的酒rou官员,张延看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很是为那个可怜的小宠唏嘘了几声,这才甩袖道:“那你还是早些打点吧,我看他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话音一落,季棠园就突然往地上摔了一个青花盏,把张延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问:“不能治了?”
“怎么治啊?”张延摊了摊手,对季棠园颇有些鄙夷,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穿着气度,想必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怎的这样苛待枕边人?缺衣少食,受冻挨饿,过得比京城的乞儿还不如。”
季棠园像站不住似的,一下子从红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半晌才喃喃道:“他不是他不是我的枕边人”
张延见他神色异样,好奇地凑上前去问:“那他是谁?”
季棠园一字一顿道:“他是当今圣上,是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天子。”
突然“噗通”一声,张延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口出狂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上头却许久没有传来声音,张延偷偷抬眼一瞧,却看见季棠园神色茫然地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他心下计量方才季棠园也对圣上出言不敬,他若是要拿他毛病,那他也有把柄。他正这么想着,却突然脖颈一紧,整个人被连带着衣领提了起来。
“陛下的病情你若敢说出去,那你以后恐怕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张延忙打包票:“小人明白,小人小人今天就没来过这里。”
季棠园顿了顿,突然又像怀着一丝希冀问:“真的不能治了?”
张延的眼神四处滴溜溜地转,就是不敢看他,季棠园又勒紧了他的脖子,“说!”
张延欲哭无泪道:“大人,若若陛下从未受到苛待,那这就是怪病啊!旁人是不敢说也不敢治的!”
窗外传来秋风如泣如沸的凄凄声,季棠园放开了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给我滚。”
这日周连总算是上了朝,撑着Jing神听底下各党派众臣或请示或商讨或争论不休,过了许久,终于站出一个蓝袍文官,直挺挺地躬了躬身道:
“臣易冰灵,有本要奏。”
周连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易冰灵道:“臣听闻陛下近日龙体有恙,久病不愈,且陛下登基后未曾选妃入宫,至今没有子嗣,为国基稳固着想,臣恳请将威远候陈狴立入皇室宗祠,在陛下有所出之前,享继承之位。”
易冰灵此话一出,朝中大臣面面相觑,陈狴独自眼观鼻鼻观心,周连正想着拿什么东西摔到他脸上,却是一位前朝老臣先站出来反驳他:“易冰灵,陛下尚且年少,往后何愁没有子嗣,你这就要立异姓为王,是何居心!”
易冰灵一派正直:“郑大人言重了,天下谁人不知,威远候也是宗室后代、连氏子孙,况臣不过是为大连江山基业着想,自古以来,当朝者年老抑或体弱,就应早立储君,以免储位悬空,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