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第二日起来,脸上顶着五道鲜亮亮血痕。
枕鸿过来时瞧见,皱了皱眉,也不多问,强丢了他在省身堂好几日,自己使人去回了母亲,称有事要教二弟帮忙,这几日不方便去请安。
国公夫人许氏见他两兄弟亲热,自然好不欢喜,只每日使了人送东送西,俱是些温补身子的好物件。
已是六月,入伏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禁宫之内,妃嫔媵嫱渐梳起高髻,以各色齐胸襦裙相系,外罩一件大袖纱罗衫,使上身肌肤隐隐显露,这个粉胸半掩凝暗雪,那个便慢束罗裙半露胸,以此来争奇斗艳。
此乃旧时唐风妆扮,因如此着装凉爽异常,夏日里贵族女子多如此,时日久了,把那半面妆、娥皇妆也流行开来。
大宏王朝自开国以来,针对男子的规矩颇多,大至律法诏令,小到衣着装扮,士农工商,谁可用绸,谁可用纱,谁可用丝,事无巨细都定得一清二楚,不可越级穿戴。
对女子却是从宽从松,只要愿意,秦汉的曲裾深衣穿得,旧唐的裹胸长裙穿得,就连关外的箭袖胡服也穿得。
是以大宏疆域之内,辽东姑娘多英姿飒爽,江南女子多衣着逶迤。京城之中,更是裙随四季而变,入了盛夏,便纷纷褪了褙子着那齐胸襦裙,臂挽一条长披帛,直是“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枕流叫哥哥看管了几日,硬憋着看了一本《河川图志》,在上乱七八糟写了标注,又取了哥哥珍藏的《左传》来“糟蹋”。枕鸿也不理他,只拘着不叫去搅扰青娘。
这日晚间,枕鸿看了军中卷宗,洗漱完要歇下,正院柳氏那里突遣人送了宵夜来,枕鸿叫侍卫收了,转念想起好几日不曾去看过青娘,便呼哨一声唤来若雨,细细询问。
若雨便是一直看顾青娘的女卫,这几日在嘉木堂小跨院里服侍的,俱是枕鸿这边训练出来的女卫。
“小姐近日饭量愈小,动不得几筷子便搁下,一碗粥下不去三分之一,日间总是每每坐着发呆,一坐便是一天,什么话也不说。夜里反复良久才会睡下,又容易梦魇缠身,常常惊叫着醒来,便再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明。”
枕鸿听了,不由急步往嘉木堂去,进了屋,不见青娘影踪,一问方知在后头小园中。
原来嘉木堂是个三进带花园的院子,那花园不过小小五亩,却挖了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彼此相连着引了活水进去,池中遍植菡萏,池边七八株柳树,此时已绿荫蔽日,长长的垂柳拂在水面,随风拨动田田莲叶。
池边回廊九曲连环,青娘正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面发呆。
她并未随大流穿了时下盛行的齐胸襦裙,只着了件随身的玉色右衽小衫,下边系了白色挑线裙子,往肩上搭了条藕荷色绣粉樱的披帛。一头乌云拿长簪随意绾了,堪堪堕在耳边,似坠非坠。
枕鸿皱一皱眉,心想术业有专攻,叫女卫来照看是为防止有心人窥探内情,却不想她们实不是个服侍人的料子,虽是夏日,水边还是凉意浸人,怎的能叫青娘穿得这样单薄的小衣坐着?
他一边使人去拿绡纱斗篷,一边心里想着却还是要从榆树胡同调些调教好规矩的婢女过来。
听见声响,坐着的娇人儿眼睫微颤,略一分辨,听出是他来,青娘不由眼睑一跳,指在衣上动了动。
此时柳枝拂动,荷叶泠泠,扑簌簌水面荡来一股凉风,耳边乌云哗的散落,长簪委地,断作两截,那发鸦羽一般披了满肩。
“哗啦......”又阵风荡来,牵起青娘一角裙摆,恰似一只蹁跹的蝶。
枕鸿不由走上前去,展了手中斗篷就往她肩上裹,怕她不快意,略低了头解释道:“夜里风凉,你若喜看莲花,出来时要穿得多些......”弯了身子站在青娘身侧,披斗篷的动作直似要将她拢在怀中。
青娘将脸一扬,由下往上直直地盯着他瞧。细长的眉弯入鬓,丹凤眼中,那两丸黑水晶润润的,面上竟尔一派无辜之色,清中带艳,一抹风情从天真中乜出,勾魂摄魄。
枕鸿喉中缓缓吞咽,过了片刻,到底避开眼,紧了紧手上的动作,“坐一会儿便回去吧,当心着了......”
未说完的话叫青娘倏尔散开的衣襟止住。
那小衣绢丝所制,最柔滑不过,衣带常常自己便松散开来,是枕流刻意寻了制成小衣来穿,情趣十足。
此时枕鸿裹披斗篷,动作间扯摩衣料,小衣带子一松,柔润光滑的裸肩、风情娇致的锁骨,并那一大片白生生的胸脯便呈现在他眼前,兜儿掩住的那处儿,有一线Yin影若隐若现。
青娘还是那样看他,仿似在数他到底有多少根眉毛一般,眨也不眨地看他。
枕鸿深深深深吸一口气,伸下手去系她衣带。平常多奇绝的武器到了他手里都乖乖听话,此刻那两根带子却似自己长了手一般,总是不听使唤。
枕鸿屏息而为,眼中刻意忽视衣袂飘飖间闪现的细白腰肢,系了快一盏茶功夫,才把两根滑不溜手的带子连接,打了个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