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睡了极长的一觉,睁眼时灰影子四处跳跃,瞬息又隐于死寂。
苻宁先是感到肢体沉重——这让他没法立即醒来,而后便不得不白睁一双眼去缓和那股疲惫劲,幸好有狼狗趴在床底,略伸伸脖子就能碰到他垂下的手掌,直到此刻苻宁才晓得竟已过去许久,连绒绒都已被接回了城里。
于是他坐起来摇响铃,唤人来送杯水解渴。
可当女仆将糖水和礼服图样一并呈上时,苻宁竟犯起了慌惚,被迫着回想自己究竟干过什么,再等他略披了衣服走出,廊道里还似正常着,可一干人等在大厅里却又那般忙碌,苻宁突然觉得一切不过是父亲再为了什么交际上的事筹划,但偏给他见了那些顶着绸缎帷幄的纹徽,三分的盾面上油彩们正鲜丽热闹,由于此刻眼前晃晕,苻宁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些图案式样,女仆连忙往左右将他搀住了。
“他们定了婚期?”他站稳后便问起来。
“少爷,都是依您的意思办的。”女仆谨慎回答,面对苻宁时她像是时刻吊着胆子般。
经提醒后他才记得自己接连同父亲吵的那几次凶狠的架,可苻宁装作无关紧要,握紧了边栏便急赶下楼去,虽脚下还是虚,他硬撑着才能步步踩住了。
继母怀中的狐狸狗一见生人便吠,橘黄色的小东西在苻宁看来正好在之前填了自己和绒绒的缺,加上聒噪烦人,因此他不乐见这狗,继母也即刻明白过来,差人把狐狸狗夹着抱走了,倒是跟着苻宁的狼狗起了兴趣,跳闹着尾随佣人,架势像是要把小狗给吃掉。
“日安。”将军夫人温柔地问候继子。
苻宁只能勉强露出笑意,“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道,言辞间却带着古怪的冷漠态度。
“礼服的制式、图样跟上头镶嵌的珠宝再改了改,原先的旧样是不便直接用的。”
“为什么?”苻宁问着,意识到所谓的旧样多半是自己父母成婚时的例子。
“我们应该避免僭越。”继母谨慎斟酌后如此开口,“你父亲新到任不久,
在有些事上......”
“全都明白。”这次是苻宁冷哼着打断了,他到底能猜出继母的意思,事实也大体是那样,omega的地位先是凭借父亲其后便是丈夫,他要嫁的alpha即使弄出了个世族的本贯,可终究没有皇室赐封的头衔,然后怎样也很明白,没了身份去做平民罢了,又如何能穿着贵族的礼服呢?可现今又有谁是照着礼志活着的?世面上售卖的各种服用器物,就算是不能在制样纹饰上僭越也坦荡僭越多时了,继母全是担心父亲受有心人指摘引出风波而已,苻宁心里仍不住暗恨她非得委屈自己。
只是这会儿还得全然充出不在乎的模样,“您怕是不知道吧?”他再反问继母,“连帝国亲王嘉礼的冠服我也穿过,现在您再想怎么着我都无所谓。”
当继子主动提起和伽阳亲王的婚外纠葛时,将军夫人无可奈何陷入尴尬境地,“哦,阿宁,现在还有件事。”她笑起来想转换话题,“你二伯父的儿子会在婚礼上做你的傧相,他也是omega,到时候同人家好好相处。”
苻宁叹了口气答应下来,觉得再怎么相处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他知道有个二伯父,也略知道这长辈曾经在自己父亲之前放弃了家族继承权,原先苻宁毫不在意这门亲戚,现在大体也一样,他烦的只是继母和父亲安排好一切,衬得他像个不懂事的傻子。
“夫人,不知道有些话我能对您说吗?”
“当然。”将军夫人微笑依旧。
“我的婚礼我自己Cao办。”于是苻宁毫不客气地开了口,周围人显然都能听见,却没一个停下手上活计,因而苻宁更恼火了,再申明了自己的要求,继母无意当众争执,只迂回解说各项事的复杂繁难,自然苻宁还是听不进的,非得和继母犟上。
“总会照你的想法的。”来去几回后,将军夫人见总没个完,便主动做妥协了,这是管家也适时站到了苻宁旁边,说起了专为他备下的那栋房子。
“那边也有许多待办的......”管家小心说起,苻宁果真对此来了兴头,也忘了礼服和傧相的事,当下便叫人给他换装备车出门。
新的房子便是新的家,被这种幻想充盈的omega久违感到自如了,坐在轿车里他便朝着玻璃呵气,在白雾里画上爱心,望着冰凉的心,苻宁才意识到天已很冷,只是刚刚竟似半点冰冻的感觉也无,因此他更趋愉快,以为身体就此全好了,往后再不会受病痛折磨。
另边座位挤着狼狗,苻宁去揉了揉狗耳朵,指着映满玻璃的光影给它看。
他又喜欢一切了,新家里头的佣人似乎仍受着父亲和继母的命工作,苻宁也不发脾气,更没故意去搅扰,只是牵着狼狗逛遍这新家。
一早知道这处由家族房产会归属自己,苻宁原来很是爱挑剔,嫌弃周边仅有三四亩附属土地不够建像样的马场,又看不惯门楣上繁琐的石刻,抱怨没有湖水和林荫,但也明白终究不过是为了作给父亲看,不过现在苻宁竟也能碰上心情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