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外室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来又是一声吱呀门响,蜷于被中的身形才略略放松些。容清和微阖双目,养息片刻,再起身时面色虽仍显虚弱,却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
窗外不知是种了什么花,气息清雅恬淡,无风而自溢,顺着窗缝溜进屋内添上几分新鲜活气。容清和斜斜依在床头,也嗅到了那香味,只觉通身舒缓,以为有安神之效。待过了几息时间,却觉出几分怪异,似是有另种十分熟悉的气息挟在那花香中,初嗅不觉,细究下来却是与他当日昏迷前所闻到的是同一种东西。
屋中布置得极为简洁,容清和能看到他对面有一张矮榻,上有一木案,临窗一扇梨木雕花的博古架,格架上一只错金铸铜傅山香炉中正是云雾缭绕。
视线落及此处,容清和腕上铁链叮当几声捏指作诀,灵识于内府巡视片刻,沉寂如一潭枯水,却未见到如之前般灵力不稳心念恍惚之像。
正待他沉思之时,又是一声吱呀门响。来人刻意放轻声响,容清和却认得出这听了十余年的步履声,他只是没料到自己这徒弟竟是个这般面皮厚的......做了那等事,现今竟还敢来见他。
“师尊醒了?”来人声音是容清和听惯了的清亮柔缓。
容清和并未舍给他一丝视线,只望着帷帐上的纹路,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记得我当日离山,该是将那香料尽毁了。”
容承知他是问那架上的香,遂老实回了。“弟子当日包了两粒在身上,原想着拿去藏书阁作比对。”顿了顿,俯身坐于床沿上,将师尊微凉的手收于掌心暖着。“......后来师尊失踪,弟子便下山寻您,此间依着那两颗无念,炼制出了几类性效相仿的出来......皆是剔去毒性的,即便流于人手,也不会被拿去为祸人世。”
容清和听罢,望向窗边那一盏香炉,面上浮出几分讥诮。“这便是你的‘不会为祸人世’?”
“这便是弟子的私心了。”容承低下头,在那只白如霜雪的手上落下一吻。抬起头,眼底柔情是容清和不敢直视的如斯深渊。“弟子私心,不想师尊离开。只要师尊留下来,要怎么罚,弟子都受着。”
“你打算就这样锁我一辈子?”
“有何不可?”容承眼底浮了笑意。“从今以后,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只与我一人说话,只笑与我一人看。喜,怒,哀,乐,都是我的。”
“有何不可。”
容清和默然。
他便坐得更近了些,无视师尊的抗拒,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凑到发间嗅着那人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似是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容承低声笑着,额头抵在他肩背上轻轻蹭一下。“师尊放心,就让我抱抱,这次不碰师尊。”
“早晚有一天,师尊是要求我的。”
容清和别开视线,只当他是白日做梦。
一晃数日,容承当真再未作出过分逾越之举。
是日午后。一只黑爪林鸽立于屋檐,浅黄色的瞳孔反着日光,扭头打量窗内的人。忽而几道琴鸣铮铮,惊起一片扑簌簌飞远去。
屋内,一双清瘦修长的手轻按弦上,止住琴音,乌黑琴身愈发衬得那手素白清冷。那人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月白羽裳,起身走向窗边,离窗口刚好一尺距离时脚步却是一顿。藕白足腕上,落着一只冰冷镣铐,手指粗细的铁链自身后一路延至床脚,此时已然是绷得紧紧得,稍一扯动便是连串的泠泠声响。
容清和抬眼,对面屋檐墨瓦,连同水粉石墙一并沐着朦朦暖光,落进屋内竟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游廊墙角,一簇秋海棠正开得热烈。
“师尊在看什么?”容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臂揽上他腰间,将他收入怀中,另只手落在那搭于窗沿的手背上,捉起,递至唇边,于那Jing巧指尖落吻。
“方才听到师尊在抚琴,未敢出声打扰......这琴是师尊往日常用的,想必还使得惯?”
怀中人似是不为所动,将手抽回,冷冷淡淡。“难为你费心回去取。”
“师尊喜欢就好。”容承不以为忤,脸颊枕于他脑后,呼吸间尽是师尊的气息。容清和今日并未带冠,墨发如瀑散于身后,鬓角几缕碎发随意散着,敛去仙尊几分遥不可及的疏清,此刻被拥在怀中,却是让人错生几分可以攀折的念头。
容承盯着师尊侧颜,广额修眉,墨睫细细密密遮住下面一双星眸,他隐隐想起不知哪里听得的一句话:“这样的面相,一看便知是极有仙缘的。”思及此,他便将师尊抱得更近些。
问道长生,听着有多少光耀,有多少艳羡,那背后便有多少孤寂。容清和向来淡泊世俗,容承是知道的,这样的性情确是最宜修行的。他却时常想着,若是师尊偶能显露些凡人所有的喜怒哀乐,他是不是会安心些,不会想着那个谪仙般的人物,若是有一天真的归了他的天界,他该如何。
容承眼中神色几经变幻,踌躇片刻低语“......许久未见师尊抚琴,师尊可否再奏一曲给徒儿听?”
这句话音闷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