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过去的一切行为,近来见到的尸体们全到挤向眼前,这次他失了呕吐的冲动,只静静地与他们共存,事情并不是件件都有道理,萧澄的胎儿说话间就停了心跳,恶狗只一口便让活泼乱跳的小猫毙命,平静的水面下也不知潜着多少枉死者,他只是见到了这些,却给不出什么解释来应对。冯文昭再返观他自己,便想好了去戒酒,想好了找段干净的河跳下去,哪怕水再凉他也非死不可,郑天德还承诺请他列席婚礼,可之前他又做了什么来阻止这发生呢?他骂了那个人渣——往日也骂过无数遍不算稀奇了,然后他却屈服下来,同郑天德讲起了道理,即使闭上眼再闭上嘴都比这样好,冯文昭痛苦中恍然又体悟到自己错失的机会,一度他全为愤怒支配,气势汹汹地去赌场要砸烂那私生子的狗头......正思忖间,一灰一褐两只老鼠在眼前打斗起来,冯文昭从未像今时这般憎恨暴力,直接伸腿把两鼠全都蹬开,他再续思维,琢磨着首都的皇亲贵胄们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和这些阴沟鼠辈一样彼此撕咬。
“咬死吧......都咬死吧......”心里怀的恨发作出来,冯文昭扶着污腻的墙站起来,却又是一个不注意,脚底打滑,撞上了老鼠们栖居的破烂堆。
路过的人哪怕注意不到暗巷里的腌臜,也足以被他弄出的响动吸引,当冯文昭是无家可归的疯子正冒出癫狂劲,因此没人在这个当儿口打搅他。冯文昭当然看得见那些不断掠过墙壁的影子,也知道他们害怕他,“我要宰了郑天德!”他因此从污秽的老鼠堆中再次生出这心来,总算是再度站起。
此时他对苻宁的那些仇恨和恐惧消散殆尽,冯文昭觉得就算他们两个一起去死,也不能叫表弟让郑天德拿在手里,但很明白,他又收拾不动锦原亲王的私生子,于是又来了新一遭悔恨,他悔自己不该在赌场没有从棠清于手里把那柄短管冲锋枪接过来,女倒不像是没胆子动手的人,冯文昭现在能感觉到必存在些什么制衡,让仇家们不得不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只是他同样搞不清这组仇恨的由来。这次见老鼠靠近时,冯文昭没去下脚踩,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幻想起自己把郑天德和另两条恶狗全都轰成筛子的模样,再不打算窝在此处,冯文昭打算挑个没人路过的时机窜出去,他盘算出了个大概,宁可附到那被本家驱逐的女身边,也不和郑天德再有什么清闲。
刚站会有光亮的世界,两个勾肩搭背的醉汉就指着他哈哈大笑,冯文昭虽恨也不再生事,路灯把他的脸照得大亮,刹那间他又愣住了,只是亮晃却全无暖意的光像是把他冻住,重想迈步时,刚刚与他擦肩路过那人竟折返回来,正中对着脸就给了冯文昭一记直拳。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又记起此处离酒店不算远,治安不至于太乱,还怕是郑天德又怎么不痛快了派人来杀他灭口,“我肏......”冯文昭本能就骂出来,随即见血便头晕,再叫人拖着衣服拉进才出来的巷子,不由他再分辨身边,一通老拳便接连地、结实地落下来。
“哥!哥!我错了......您......”冯文昭抓紧抱住头喊起来,“您就是要弄死我,也......也赏我做个明白鬼呀!”
原是罗耀祖那日撞破了邵南云与他人奸情,怎奈内心早就离不开了,再是道歉送礼物纠缠几日,尽月工钱都搭了进去,却是再见邵南云一面都不得,回到家去便是怨恨自己母亲横插一脚,去酒店锅炉房再上工,可再见不得绅士老爷们的嘴脸,集会的酒馆里,也不知是遭了什么,他熟悉的领导人甚至是平素活跃的都逐渐换了脸孔,没人再承诺未来给他们,只有不知哪里来的酸学生,架起眼镜来,叨叨尽是新名词和照本宣科,罗耀祖去做工,一是为了家中变故,二是实在不喜欢在学校排倒数还要受教员责罚训诫,谁料好不容易寻得了个地方使自己有点用处,到头来竟还是念书,他空有一身力气被场子冷落了,将无偿供应的麦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上晚班去还是给酒店锅炉房的头儿骂了出来,正是落魄烦躁的时候,竟撞见曾送邵南云下车的人,罗耀祖根本不可能放过,课见冯文昭这样软骨头,正着力狠揍他的也停下了手。
“妈的,全让你们这种禽兽给祸害了!”他骂完还朝冯文昭啐了一口。“去糟蹋我的南云?是不是你这狗?”说着说着气越大,又忍不住上去抓着冯文昭的头发在墙上碰了几个响。
“不是我啊......”
“我他妈看见你的狗脸了!”
“我只是个司机!”冯文昭受不住打,但挨打逼得他比平时更活络脑子。“我......我只是替老爷开车接送那!”他在头痛欲裂和鼻血横流的时候,甚至看不清罗耀祖的脸,脑中只有那月光下的银鸟骤然切进来,冯文昭明白站在郑天德车子引擎盖上的不是普通鸟儿,而是鹰隼,古代皇室为了这些高效的猎手,不惜同山林湖水间的部落发动战争,现在这种几近灭绝的猛禽被赵家人作了自己的徽记,所以,哪怕那辆车子再是笨重老气,郑天德也要开着它耀武扬威到冯文昭跟前,现在冯文昭想起车子,接着迅疾地编出话来救自己免于皮肉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