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邵南云并不怎么擅长那些缝补活计,谁想今天竟从穿针起就顺利非常,校服衬衫上的扣子很快完好如初,他低着头无话可说,也再无正事可做,来回去扣那瓢虫似的小圆块,接着他小心地唤了声叔叔,刚开口的时候邵长庚正好放下了手里的发油瓶子,邵南云瞅见后庆幸自己没再对人有什么妨碍。开学的日子近了,他得向监护人要上快一万的学费,邵南云不久前与叔叔闹过,现在提起钱的事便发慌,开口也是先从迂回处开口,他首先问叔叔最近都怎么样。
邵长庚对着镜子将头发整饬了已有一阵,在给侄子回音前,他似乎又有什么看不惯的地方,于是一边动手将发丝揉得蓬开些,另一边才是闲闲地跟邵南云说话。
“怎么说呢......”转过头去看镜中侧影,这个角度显得鼻子太高,他见后又略收住下巴,往邵南云的镜像偏了偏,“比我想象的要好。”
邵南云垂头把衬衣毫无目的地展平,再是无法控制眼睛四处乱瞟,他就是没话找话,不过随便瞅见立柜上那两方装红酒的木匣子,“人家给你送了酒吗?”再想不出说什么,加上碰着了眼生的东西,才要找它们当个事情讲,可叔叔这次没理他,邵南云顿时如坐针毡。
“来......”
即使叔叔几乎把一沓钱贴到他脸上,邵南云也没法立即从困窘的情绪中解脱。
“一会儿找个信封纸袋什么的装上。”邵长庚为侄子掏出学费时语气不咸不淡,可邵南云到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把钱拿回房间放好。
“最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自己管好自己吧。”站回到原处后,邵南云还是低着头听教训,但心里暂时不再压着事,顿时好受了不少,甚至巴不得叔叔赶紧走,叫自己在假期的末尾能过得轻松愉快。
“知道了。”他用最温顺的语气念着。
“你当真知道了?”语气的转折迫使邵南云不得不直面问题。“南云,别再想着和那些底层的渣子厮混,你已经长大了......”
僵着脖子,任凭叔叔抬起自己的下巴,要是在原来,邵南云一定闭上眼睛,盼望得到一个吻,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也没想着躲开,白睁着双眼,直睁到眼睑发痛。
“像你这样的,要是有志气呢,就是想在大镜廊里跳舞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我......可是我......”邵南云的心虚了开,上下嘴皮也跟着黏乎,觉得他这样没趣,便收回手,拎起薄呢外套出了门。
在叔叔走后一会儿才想明白,要是他不找罗耀祖而是找个富有的贵族绅士,那就什么枝节也没有,但叔叔究竟想让他干什么?他现在讨厌他了吗?邵南云思索着便觉得悚然,颓然坐下去后,又再椅子扶手上看见狼狗绒绒留下的牙印,瞬间觉得孤单到难以承受,他连忙再回去卧室反锁上门,把所有的纸币——叔叔给他的和侯爵给他的,全都铺在床上一张张地数,想着自己反正等不到前头有什么通路,不如数数钱来得踏实,管他将来怎样?可惜纵使钱在手中,邵南云还是觉得自己现下悲哀,小时候倒是不缺钱花,过得和贵族家的少爷没有两样,可真正懂事后却时刻因没钱焦虑受苦,他把侯爵当成个理想的情人,对方只拿他当娼ji,做娼ji时他也不值许多,想到这里邵南云把冯文昭曾塞进自己领口的钱另摆成一堆,不准备把它们和学费混了。
“我讨厌,我也不需要他们。”
心下对自己说教数遍,邵南云才能平静地开始准备将过去一切黏乎着的情愫理清,他不会再见侯爵一面,也不再对叔叔抱有什么幻想,等把罗耀祖塞过来的那些礼物全退回去后,自由清净才完全是他的。
今天的电车几乎前后脚跟着就到,一路上似也开得畅快,没留给邵南云多少缓冲的时间,乐观地想没准算是时来运转了,他认得去罗耀祖家的路,在小巷里的绕步,烂砖地现下踩起来都比以往干净,前头狭窄的丁字路口淤着自行车,邵南云把装东西的背包挂在胸前,自信能从缝隙间绕过去,可斜刺里猛然突出几个只挂着汗衫的男人,骂骂咧咧便嚷开外省土话来,邵南云不过迷惑地愣了下,就毫不客气地叫人推开,他不敢朝这些人生事,记得叔叔说这些底层渣滓都是亡命之徒,只敢瞪着墙根发怒,“急着死吗?”他闷声嘟囔一句,即刻便彻底哑下来。
于忙慌的杂音里听出个火字来,抬头便望见灰烟成丛,正扎在不远处小楼的半截。
逃下来的人将他往外推出老远,哀鸿遍地中他被攘趴下,使死力气硬是拽住别人裤腿才爬起来,这才得以安全地滚出受难的行伍。
糟烂的东西和糟烂的气味护住一片康宁,所有的话都大喇喇敞开来。
“什么逑死人哦......就是要多几个鬼跟她死呦。”
听到了句明白话,邵南云才想起循着声去问是怎么一回事。
那年近五旬的妇人像已不为火情威胁,甚至像是专程赶来看个热闹的,一见邵南云主动朝自己打听,想也不想便打开话匣子。
“噫呀,吓死了,就是那个谁来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