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边角料演员可谓好坏参半。
坏不用详说:钱少,没名气,和别人共用化妆间,颁奖只能站边边等,坏处用上学时候报菜名的方式念,也能念一小时有余。不过,大多数三流到三十八流的演员只记得这些“坏”,却从来不去体会其中的“好”,让阎映经常觉得他们目光短浅——用许部长的话说,没有大局观。他现在上班的剧组,拍的是一个皇子争霸顺便谈恋爱的故事,任谁都能看出来剧本是抄袭康熙时的九龙夺嫡,只不过是戴上一顶“架空”的帽子,就能逃脱电视里不让播放清宫戏的制裁。但是没一个人察觉其实自己除了发型没有刮光之外,和之前演的清朝剧没有不同。阎映演的是虽然台词没多少,可几乎场场都要当背景板,来回跟着男一男二伸张正义,最后死的还特惨的男四,九皇子。
虽然初秋了,横店也下过几场雨,但温度一点没下去,反而因为地上蒸腾着水汽,愈发闷热。阎映从昨天开机起,脸上那个汗就没断过,稀里哗啦地往下淌,肾虚似的。他的肾,是因为来之前和他爸干得猛了,有点虚,可是也没虚到这个程度。只要中间喊“卡”,他就马上从袖子里掏出小风扇对着脸使劲儿吹,化妆师小黄走过来给他擦汗补妆,也跟着蹲在屋檐下的Yin影里。好在他的皮肤干,据小黄说是“撒哈拉沙漠皮”干得不行,根本不脱妆,也不长痘痘,也就不用怎么补。小黄拿餐巾纸在他脸上按了一圈,补了一点被汗冲淡的眼线,又摘掉他脸颊上沾着的几丝纸屑,神秘兮兮地用手肘推了一下阎映说:“阎哥你看。”
阎映正低着头看他爸爸有没有发微信给他,昨天他前脚刚走,后脚菲佣姐姐就发来微信说他爸拉着箱子又出去了。他心想也真还能走得动,明明走前那天凌晨干得他爸差点在床边吐了才罢休。阎力落地才跟他先斩后奏地汇报,自己和一群老哥们跑到马尔代夫海钓去了。阎映回他,别晒太黑,我不喜欢。阎力的名字从“爸爸”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了许久,阎映已经眯着眼睛等待接受大半个屏幕的脏话,谁知道等来一句轻飘飘的“我带防晒霜”。他把手机揣回怀里,等待小黄和他分享什么八卦。
只见小黄把手机推到他面前,一副里面是什么黄色动图的贼溜溜的样子。阎映凑过去看,结果是他这部戏的女主和女二,他认为的女主和女二,的粉丝在微博互撕谁是女主。“这都能”阎映被小黄捏了一下胳膊rou,立刻把声音压下去,“撕?”他从墙根下站起来,倚着背后的围栏,小黄给他点了根烟,自己也点了根。俩人就这么看着不远处女演员休息的大阳伞下,两个女的凑在一起正在看一本杂志。瞧着也没怎么样,阎映想,她俩不是挺喜欢发好姐妹通稿么,能撕起来吗?不过不管他什么事儿,他抿着烟,翻手里的台词本,下一场轻松,而且他居然还有独立镜头,讲他和男号,十八皇子,一个反地莫名其妙的反派,假模假式地谋划一次暗杀的剧情。
阎映左右张望了好久,也没看到一点男号蒋十安的影子。这哥们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他家听闻非常有背景,某大省首富的儿子,但是爱好不一般,专门爱演一些边角料角色,越怪的角色他越喜欢。不过蒋十安和阎映一样,演技奇差,都是演什么被骂什么,微博上称“毁容般的演技”。阎映觉得自己是担不上这个称号的,毕竟自己的外皮在行业里也就是个中人之姿。别说,他自己演技不怎么样,但更不爱跟蒋十安搭戏,他老是忘词,而且忘了“卡”掉也就算了,他还爱瞎编。阎映一想到和他对戏就头大,导演和副导演没有一个敢去提醒他来说戏的,只能阎映出马。
他俩以前演过一个网剧,点击量奇佳,但是就他俩演犯人警官那集被骂得臭要死。那集是这样的,男主角一号二号到性都破案,说此地频发ji女被杀的案子,蒋十安扮演凶手——一个阳痿靠殴打ji女获得变态性快感的帅哥,因为皮囊美丽引诱了很多女人上钩,性都的ji女们排着队送给他玩,听说了他会打死人的传闻也不害怕。阎映自己演一个被受贿领导打压的正直小警官,自己想抓凶手但是总被领导制止,还被凶手胖揍了一顿。他俩有场在雨夜里对打的戏,这场戏是他经纪人塞了点好处给安排的,叮嘱他好好表现自己的肌rou,搞不好就能跟蒋十安炒炒,火一把。结果他俩不但没打出激情、打出水平,反而因为打得太假,登上了微博营销号“今年最尴尬的十个电视剧片段”Jing选,还他妈排前三。
阎映找谁说理去。
是蒋十安跟他打之前,说自己学过泰拳,怕等会打上头了把他打坏。阎映那时候刚摆脱泥潭,听到“打”这个字都浑身不适,于是完全服从了蒋十安的虚假演法。演出来导演在监视器前都愣了,阎映以为演的特别好,登峰造极。谁知道副导演后来说,要不是蒋十安在旁边听到“重来一条”当场脸就拉下来,导演声称要打他俩三次才解气。
反正就是不爱跟蒋十安演戏。
“小阎,二十分钟之后拍你那条,”副导演助理过来通知阎映对戏,意料之中地把对戏的任务直接交给了阎映,“蒋十安的车在那边。”说完火烧屁股似的跑了。阎映把烟丢在地上碾灭,把手里的剧本卷成个圆柱,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