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涿州坐在浴室里,让舒堇帮他画眉毛。舒堇毕竟是演员,之前的男朋友也是演员,出门前都习惯擦粉底画眉毛,她见怪不怪,甚至——“我很会画男生的眉毛呢,”舒堇用眉笔在许涿州的眉头轻轻地画,她让许涿州的脸对着镜子,说,“你看,是不是把你画的,星目剑眉。”许涿州刚起来,睡的不够,时间又不对,黄昏入睡,夜晚醒来,这样的觉像是吸血鬼才能睡出来的,又像是倒时差的时候最痛恨的一觉。于是他原本没什么好气,所以他才自己懒得画眉,因为烦的连胳膊都抬不起。他眨眨眼睛,朝镜子看,果真是比他画的好上很多,又有弧度又野性,真可谓最流行的“野生眉毛”。他忽然心情大好,将舒堇一把搂到大腿上做好,在她脸颊和嘴唇上乱亲。他亲完之后,瞧舒堇的脸。其实他都还未认真看过她的脸。舒堇是今年最红的几朵小花之一,演的戏不说部部爆,也敢讲没有一部扑街货,她拥有公认的美丽。许涿州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她还没化妆,一张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眉眼秀美,嘴唇窈窕。
然而他却不喜欢。
真是奇怪。
他笑了一笑,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你不化妆更好看。”
舒堇听从许涿州的意见,只穿一条吊带裙并一抹胭色的口红,戴着墨镜上腊肠的车时,腊肠把鼻梁上的墨镜荡下来,对她说:“美。”许涿州伸手把腊肠的眼睛怼回去:“走走走,别跟这儿sao了你。”腊肠“哎”了一声,招呼司机开车。他戴着墨镜,许涿州却知道他还在看舒堇,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问阎映开夜戏了没。他让人弄了一本阎映剧组的场次本来,知道今天他拍夜戏,要10点才收工,到怎么也得11点多。不过赶早不敢巧,他们这头吃完饭,总也得11点半。
腊肠说哪哪的火锅好吃,于是拽着一车人去吃。他发一条“晚上,11点,包场”能引得周边大大小小几十个演员模特过来sao。许涿州已经等着等会被挤垮,挤翻脸。他们吃着火锅,舒堇和欧子茵只吃一点蔬菜,滴油不沾,许涿州和腊肠一贯能吃辣,腊肠让司机从车子冰箱里拿出一瓶茅台,美其名曰:“垫垫。”这么吃肯定是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许涿州才吃了一小时,就嗓子辣的受不了,叫了一大瓶冰水,使劲儿地往嗓子里灌:“腊肠,你要搞死我。”腊肠的嗓子常年烟酒辛辣,百毒不侵,还夹着一根鸭肠在红油锅子里拼命地抖:“我跟你说,兄弟,你听我的,越是这时候,就越得来两口,使劲儿往下怼。这么着来回往复三五次,能治百病。”他说完这句话,鸭肠熟透,他放进辣油碗碟里又是一顿浸泡,才送进嘴里。
他吃的这么辣,是因为他全家都是从四川军区来的。许涿州是没见过,不过冯锁锁和马悦乐跟他描述,腊肠全家搬来小区的时候,那叫一壮观——光炒川菜的野炉灶就带来了两座,常年炒菜浸满辣油的能让小孩泡澡的大锅,警卫员来来回回,扛了三口。腊肠的nainai说,一口炒rou,一口炖鱼,一口烩蔬菜。这锅子炒不同的菜,那浸泡过的油,盐,辣都是不同的,怎么能混着用呢?北京人不讲究,他们得讲究。冯锁锁和马悦乐还有贝皖皖等一众小孩,全贴在腊肠家的栅栏外看,哇哇叫个不停。腊肠那时候据说还很腼腆——此点存疑,说他头上扣着一个盆,双手揪着盆边不让他们看他的脸,死命往门里钻。门里大人忙的很,警卫员都来了一个班,哪挤得下,他妈又把他往外推。他脑袋上扣着盆,夹着鸟小太监似的拧到了铁门跟前,脚跟前都是军车上卸下来的调料,一大麻袋一大麻袋,红彤彤。几张泥巴脸大眼瞪小眼,大眼是马悦乐,小眼是腊肠,瞪了两分钟,腊肠把盆放在地上,从麻袋里抓出来一把干朝天椒,伸出栅栏:“送你们。”
当天晚上,腊肠家起锅炒菜,掌勺的是警卫连的厨师长,铜脸铁臂,一口大锅炒辣椒,差点把整个小区的人都呛死。后来,许涿州家搬来了,分配到了腊肠对面的一栋。他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写作业,坐在窗前,经常要打开窗子朝着腊肠臭骂:“呛死了!腊肠!”腊肠刷得从屋子里窜出来,手握干辣椒砸他的窗子砸他的脸:“许保定!呛死你!”再到后来,许涿州的父亲再往上走了一步,他们就彻底搬离了那个小区,窗子里永恒的隐约的麻辣味,再也闻不到。
许涿州抬头,恍惚间发现,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纵然手肘之下是餐桌,是碗碟筷子汤勺,他却觉得一瞬间,他还是可以回到那张木桌子上,写永远写不明白的数学作业。他被自己矫情逼的回忆方式恶心的一激灵,最近跟来了大姨妈似的,多愁善感,感官情绪十分敏锐,随时都能矫情一番。他抓起手机看,阎映回复他:“我这边已经结束了,收拾一下就可以过去找你。大概十分钟。”许涿州开始还没明白男人有什么可收拾的,烧烤店里阎映头上顶着的发包,倒让他恍然大悟。是了是了,人家是在拍古装戏,要把那堆破玩意儿拆下来。不过他顶着古人的发型,也不难看,几缕头发掉下来,反而挺好玩的。许涿州回复:“不着急。慢慢来。”
“别吃了吧,都十一点多了。”许涿州说。
腊肠刚要了一盘麻辣牛rou,正眼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