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为我陪葬。
说是这样说,具体Cao作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可能是因为天性冷漠,我对杀戮和毁灭不感兴趣,也不喜欢暴力。求学时的导师曾建议我去做个征服者,说我的名必将在丰碑上有一席之地。他是个外貌永远停留在三十岁的年轻男子,才华横溢,也有着才华横溢者惯有的孤傲脾性,厌恶交谈,不得已开口时宛如刺客拔刀;几乎没有朋友,娱乐对象仅限于毛茸茸胖嘟嘟的小动物,比如猫狗,比如兔子,比如大熊猫——许多人疑心他转行前开过一间私人动物园。导师对常规的娱乐活动不感兴趣,对非常规的那些也没有表示出明显的好奇。在社交场合见到他的可能性为零。我有事要寻他,除了研究塔没有别的地方。他看人的目光十分不友善,搭配左眼角下天生一滴痣,更显轻浮。
他带我五年。
五年前,我是他隐姓埋名的助手兼弟子,五年后,我是他床上的客人兼某种意义上的主人。不得不承认,他在他那一行有着无与lun比的天赋,以至于用天才来形容他是一种侮辱。他是伟大的开创者,智慧的先知。但看人的眼光就不是那么优秀了。
成为一个合格的征服者需要庞大的热情和源源不断的欲望,显然我连最基本入门要求都不达标。诚然,在特殊时间特殊地点,面对特殊对象,我有蓬勃的掌控欲、占有欲和过于危险的攻击性。这能代表什么?某些时候的导师——我欲望充盈的特殊时间的特殊对象——奔放得令我窒息,但偶尔的放纵并不代表他热衷于品尝rou欲,他依旧是厌于交谈和亲密接触的、冷漠苛刻的年轻男子。
尽管一直记得他和他的建议,但每次选择职业时,我根本不会将属于征服者分类的职业列入考虑范围。我从没做过刽子手。当然法律也不允许。
我听见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我脑海回旋,无数遍,说,一船的外星生物不算同类。杀了他们就跟宰杀动物一样。轻易、迅速、不消犹豫。老虎吃掉羚羊,羚羊啃食青草,青草生长的泥土里有无数生命的残骸。这是个和理性与良知毫无关系的自然因果,有理性的人绝不会用残酷或残忍这种具有情感倾向的词语来形容它。我是纯白无暇的,我的信念依旧完整,我不会变成杀害同类的刽子手——顶多算是屠夫。
连着好几天,我不吃不喝坐在我的软椅上,一直看着它们,在脑海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它们是动物。它们不经允许就侵入我的领地。它们的生命不重要。它们成为我的食物或陪葬品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我重复一遍又一遍,在偏执中陷落,让荒谬的论据和论证充盈我茫然的大脑。现实并不因我的执着而改变。
我的声音很大,反驳声更加响亮;我不眠不休地劝服自己,结果越发肯定我的错误。失败的末路早在开局便已注定。它们是,会制造并驾驶飞船的动物。冲破大气层束缚去探索太空的动物。在茂密绿地里分辨出特殊品种的植株,将叶子晒干后捆成长条状,并用火点燃吸食放动物。
他们不是动物。他们不是可以轻慢对待的存在。
他们不是我的同类,却是理应被尊重的生命。
自我催眠失败。,
最后关头竟然真是的。
总是这样。
天知道我多敬畏那些人,那些认定一个目标并且一直走到底、在抵达前无论遭遇什么都绝不放弃的殉道者们。
很久以前,在人们还将死亡当一回事的时候,我就对此毫不吝惜敬佩之词了。当生命有终点的时候,当时间有限而人生短暂的时候,为了一个目标——有时候我称它称为信仰或——,他们不惜赴死亡的约。后来,就算死亡不断重复,依旧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行或上升。
至于我,只能怀着敬畏远远观望。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和某次人生的友人说起过去的事情,那些有着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甚至不同性别的过去。友人听后评价道,阿特,你的名字是反复无常。
我反复无常吗?或许吧。
我不喜欢计划超出掌控,我天生控制欲强烈到令人退避不及。但我总是修改计划。一次又一次。
这大概不能说是意志不坚定。我只是比常人更易于感到厌倦。
人口与发展委员会定期投公益广告向公民灌输生命意义,花样多到叫我惊叹。纵使花样繁多,永恒不变的主题是兴趣和爱。他们说兴趣让生命有色,让生命延续,让生命拥有无穷的新的面孔。他们说爱是人类的光与火,说爱是生命的基础。他们说了无数遍,我是如此熟悉,以致于台词仿佛在我脑中无限循环播放,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思维的瞬间。
然而没有人告诉我,如果对兴趣和爱感到厌倦该怎么办。
发现自己对某件事某样东西产生了兴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又来了,真麻烦”之类嫌恶的话。继续爱着星空和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没办法在爱它们的时候笑出来;揽着恋人柔韧腰肢,看着他一如既往美丽面孔,给出肯定回答的时候决不犹豫也不惭愧,但一边爱他一边对此感到无穷无尽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