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几乎是一路跑回家的,在外好几个月,确实挺想他爹,结果一进门就被周婶悄悄拉住说:“你爹生气呢。”聂九只当聂松还在生自己自作主张跑去平穆城的气,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谁让他小时候是个总闯祸的主,早有对付他爹生气的经验了,主动认错,嘴甜任骂,等他发完火,哄一哄也就好了。
按照周婶的指点,他直接去了书房,聂松坐在书桌前,见他进来,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兀自发起呆来。聂九笑呵呵跑到他爹跟前,笑道:“爹,我回来啦!”又绕到聂松背后,殷勤地帮他捏肩膀,一边捏一边讨好地说:“爹,别气了,我得跟你说个好消息。”
他原本是想卖个关子的,结果聂松一点也不给面子,根本不接话,他只好干咳一声,自说自话道:“我这次离家虽久,但是你儿媳妇我可是搞定了,爹,咱们去算个好日子,早些把事情办了......”
聂松面无表情看着他,问道:“儿媳妇?哪里来的儿媳妇?”
“嘿嘿,你忘啦,榕贞呀!端午的时候来我们家吃过饭的,爹你知道的。”
“聂成和。”聂松突然叫起聂九的大名来,“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一般情况下,聂松叫自己大名,就是要发火的前兆了,聂九连忙继续讨好地给他爹捏肩膀,便说:“是是是,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跟你说一声就跑那么远,但是当时事出紧急,我实在是......”
“你跟我来!”聂松起身往外走,聂九连忙跟了上去,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他们家是有一间小佛堂的,原本还是聂九他娘在的时候建的,她常常在里面念些佛经,为早逝的女儿超度,为家里人祈福,后来她去世,牌位便供奉在这里,聂松每天都会来上香,家里大小事,也习惯来这里对着牌位说一说。
聂九见他爹直直走进了佛堂,心道不好,估计今天不是一时能脱身的了,也不知道沈榕贞那边如何,再不过去,该等得急了。
“来,跪在你娘跟前,好好说说,你要娶谁回来?”
“榕、榕贞啊......”聂九乖乖跪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爹,到底怎么了?先前,你不是还跟我一起去丁大娘家,拜托她说媒的吗?”
“我那时候是不知道,他是个男的!”聂松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打向聂九,将他的头发都打散了,披散在肩头。
而聂九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慌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赶紧和沈榕贞成亲,等他住过来了,让聂松也看到他的好,之后再慢慢一点一点去说这件事,可眼下,计划全被打乱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乍然被拆穿自己还想瞒着的事情,聂九一时也找不到借口来圆谎,喉咙里干干的,他勉强咽了口口水,慌张道:“不是的,爹,你听我说......”
“说什么?!沈榕贞难道不是男的?他们家的那点事,现在满城谁不知道?你还想瞒着我,将他娶回家来?”
“怎么会......”
聂九想到沈榕贞还在外面,对此一无所知,不知会不会被人围起来指指点点,笑话他议论他,想到这些,聂九便站起来,想去找沈榕贞,但聂松根本不让他走,老头儿还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整个人都在发抖,聂九看着心惊,生怕他爹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他,哽咽道:“爹,是我不对,但是我答应榕贞了,定会娶他过门的。爹,你让我去找他,他刚生过病,若是被人围住说闲话,我怕他受不了。”
“我和你娘,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儿子?!你学什么不好,你去跟个男人搞在一起?!”
“爹!”
“你给我跪下!”
聂九只得又跪下,央求道:“爹,我答应过要去接他的,他还在等我,要么我去将他安顿在客栈,再回来罚跪好不好?”
可是他越是表现得担忧沈榕贞,聂松就越是来气,怒道:“难道他装作女子样,就真的是女子了,连这点事情都要人替他去做吗?”他忍了又忍,才勉强将“不男不女”这种话都咽了下去,又转身看着聂九他娘的牌位,怔怔地想,若是她还在,该怎么办呢?
“他也不是自己天生就是如此,他是被人害的。”聂九辩解道,又膝行爬到他爹跟前,低声说:“爹,原本就是我死缠着人家,我明知......明知他是男子,却还一路追过去,现在又要弃他不顾吗?爹,你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可我也没教你要同男人成亲!”聂松一甩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胸口仍剧烈起伏,他自认为一辈子正派规矩,教出来的聂九虽然性子跳脱些,却也从未做过太离谱的事情,谁成想......
“唉......”他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无限悲凉。
聂九这时却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再继续编谎话瞒着自然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将事情从头到尾清清楚楚说给聂松听,老头儿心软,说不定见沈榕贞的经历太过可怜悲惨,能叫他心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