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高三是最难熬的时期,不过六点,催醒的哨声就穿破刚蒙蒙亮的天。叶灵阳把被子叠好,穿好鞋,洗漱,然后拧干毛巾的最后一滴水。
习惯早起晨跑的室友陆文曜推门而入,喘着气站到他旁边,拧开水龙头洗脸。他边拍着脸边含糊不清地说:“阿阳,东西我给你放桌上了啊。”
叶灵阳脑子还没怎么清醒,迷迷糊糊地转了个面,看着他:“什么东西?”
“早餐,好像是糖三角和南瓜小米粥。”陆文曜说,“刚在宿舍外边遇到邬和了,他让我给你的。哎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孝顺的哥们啊。”
陈博艺一边在镜子面前喷发胶,一边清嗓:“这个要看命的,知道吧。”他飞速看了一眼叶灵阳,“我说的是看命大不大。”
“那我寻思我有九条命也不够废的。”
一边的张嘉挤眉弄眼:“让阿阳把邬和介绍给你?”
陆文曜吓得一激灵,赶紧后退一步:“算了算了,有话好好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他要拧上水龙头,手背却不小心猛地撞了一下,水流瞬间四处飞溅。当事人叶灵阳感觉眼皮有几秒冰冷,思绪终于慢慢从困倦里回笼,在几个人的捧腹大笑中打了个哈欠。
他走出去挑起袋子看了看。陈记,校门口的店铺。只有周六下午,住校生才能出一趟门,现在是周一。
邬和昨晚逃校了。
02
叶灵阳与邬和,是最不像朋友的朋友,又是比所有朋友更亲密的朋友。少有人看见他们一起往来,却又有种种迹象明晃晃刻出不寻常三个大字。
邬和在这个学校里,是最陌生的陌生人。除了叶灵阳,他不熟悉任何人,也没有人熟悉他,他甚至像是不归属于这里,所有人提起他,都只能不约而同地怔愣一会,最后也只能记起那种眼神。
很冷的,仿佛开过刃一样的锋利的,隐藏在迷雾深夜里的眼神。
学校里有一处少有人访问的偏僻树林,旁边淌着污水河,垃圾鱼在里面翻肚皮,快要枯烂的枝爬在空中与地面,所有森冷与Yin鸷都在这里静默蛰伏。邬和的眼神不能具体说像什么,只能是一幅很诡秘的画,没有谁的眼神比他的更适合这片丛林、这条河、这铺腐土。
叶灵阳与邬和的关系人尽皆知,办公室也偶有闲谈过。高二下学期刚开学,邬和新调来的班主任就把叶灵阳叫了过去。
班主任问他:“你跟邬和认识吗?”
“老师,我们是朋友。”叶灵阳还抱着篮球,汗从挺翘的鼻尖滑下来,他愣了愣,“他怎么了吗?”
“刚打完球吧?”班主任递给他一张纸巾:“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的。我知道你在一班,重点班,你父母老师都和我说了,叶灵阳是倍棒的乖孩子,长得好看,学习认真,打球厉害,人缘又好。”她最后叹了口气,“交朋友老师当然支持,但还是要慎重考虑的,好吗?”
叶灵阳认认真真地把脸擦干净,点头。
“你是自愿跟邬和一起玩的吗?如果他强迫你,或者”
叶灵阳的手一顿,他把纸巾敷在额头上,空调的冷气把纸巾吹起一个小角,露出他不解的眼神。
他的眼睛很黑,又很清透,小湖倒映不出人影,上面挂着弯弯的月牙睫毛。
他挠了挠脸颊,然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小小的梨涡漾起来:“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在一个孤儿院里,已经是十三年的好朋友啦。”
03
叶灵阳刚到这里时,不过四岁的年纪。
贫困的九十年代,监控没有流行。深冬的雪下得很大,叶灵阳被丢在孤儿院门口,一张被子也没有。冬天的清晨很黑,失修的路灯很黯淡,院长打着手电筒,脚踝却被什么抓住。
隔着棉袜都能有冷意渗进来的力度。院长吓了一跳,刚要惊喊,就听到砂纸磨过似的沙哑童声,在蒙蒙白雾里失真:“别、叫。”
手电筒一晃,他的脚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天太黑了,白茫茫的光打下去,他的眼神凝着漫天的雪:“救”
他的衣服很单薄,瘦弱得仿佛只显出骨架的身体似乎在蜷抱着一团什么。他咬着牙,语调生硬僵冷,像是初识人语:“救、命。”
院长认出他了。
这种眼神,她在小巷子垃圾桶旁看到过。很清瘦的小孩,每天都拎着钢管,和野狗抢食,这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向他伸出手时被牙齿毫不留情狠咬一口的伤痕。
她一直以为这孩子是没有人性的狼孩,或者说是野兽饲养大的孩子,她从来没听他说过话,他更多的是见人时冷冰冰的紧盯或者迅速逃窜,所有好意都被他呲牙咬碎吐掉。所有人都默认这个小孩是养不熟的哑巴,再也没人搭理过他的存在。
这个哑巴把被冻得僵硬的手移开,露出怀里一张苍白冒着冷汗的小脸:“救、他。”
04
叶灵阳小时候体弱多病,那场高烧足足持续三天。男孩蹲在角落里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