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府南郊,山明水秀,零零散散聚着不少村落。村子西边有一间学馆,高墙碧瓦,隐隐听得有琅琅读书声传来。大门前挂一块匾,上书三字——“小义学”。
学馆后一间清雅小院中,一名妇人半倚在榻上,看着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样貌端庄秀丽,却是面带病色,神容倦怠。
申屠枭毕恭毕敬跪在地上,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
妇人靠在软垫上,看也不看面前跪着的人,只自顾自缓缓道:“百年前太祖陛下定国计,办义学,几乎掏空了国库,这才让广大寒门子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是义学馆多建在州府繁华地,一府能有一间义学已是难得,不少穷乡僻壤的孩子要上学,鸡鸣时出发,凭一双腿走到学馆门口,差不多都要日落了,如何还能上学读书。然而各地修建书院,聘请名师,耗资甚巨,非一时之功,近年来又是边衅频频,国库银两几乎都充了军费,‘兴教化’之事也是搁置了下来。倒是前些年有一神秘富商自发出资,建起了‘小义学’,大受朝廷褒奖,倒也引来一些富户效仿。当时我觉得这些人不过沽名钓誉之辈,商人就要有商人的样子,这种亏本买卖如何做的下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些当地富户开办的书院就坚持不下去了,唯有那小义学,不仅办得有声有色,还开起了第二间,第三间如今算上这儿新开的这间,那人已办有六间小义学了吧。万本无利的买卖,这人一下子就做了六桩,我没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散财童子不,是散财傻子。后来有传言,那傻子是宝源钱庄的老板,却始终不得证实”说到这儿,妇人顿了顿,深深望了申屠枭一眼,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这是真的,那傻子不仅是宝源钱庄的幕后老板,还是我的好甥儿!”
“姨妈”
“你不用解释,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不管是小义学的事,还是你那相好的事”
“是是,姨妈明察秋毫,什么也瞒不过您老人家孩儿只是想说,药快凉了。”
“咳咳那就让它凉着。这段时日你也胡闹够了,赶快收拾收拾同我回京城。”
“姨妈,我不是胡闹,我也不会同你回去。”
江氏淡淡扫了申屠枭一眼,也不发火,只道:“我知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也莫管我,这药拿走吧。”
类似这种招数,大概不只是任性的小辈惯使的,固执的长辈中爱使的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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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枭无奈道:“既如此,姨妈您好生将养,我让徐叔来照顾您。”
“你你这不肖子!”江氏按捺不住了,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抽过去,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再想想,抽过去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要是打能把人打醒,就不会有年少时离家远游叫她担惊受怕,更不会有后来进士及第却上表致仕令她失望心寒。人是她亲手拉扯大的,是怎么个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他像极了他亲娘,都是死心眼儿,大的为了个穷小子和家里闹翻,不顾名声直接跟人私奔了去,小的更不得了,喜欢男人也就罢了,还愣是跑到勾栏里找了个相好。两个人都像是那河里流的水,不论刀切斧砍,棍打石击,始终只朝着他们认定的方向奔走,死也不回头。这是她一手养大,视如亲子的孩子,也是她寄予厚望,引以为傲的孩子,她倒不明白了,明明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为何骨子里却全是离经叛道那一套?
高举的手无力垂落下来,江氏手拍着榻沿,痛心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是铁了心了?”
“是。”
“非他不可?”
“是。”
“你你简直是色迷心窍!”
“姨妈教训的是。”
申屠枭将药碗放到榻边小凳上,道:“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恳请您保重身体。”说着伏下身,朝她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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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叹了声,她是想明白了,虽然她这孩子是无可救药了,自己这药还是得喝。
其实她早看透了,这小混蛋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一旦吃了秤砣,把天捅个窟窿也是常事。她能有什么办法?他翅膀早硬了,一飞冲天,扶摇万里,如今不是他靠着江家,而是江家要倚着他家里那一群糟老头子坏得很,总想把天下的好事全占了,反逼着她去耗他们母子的情分,索性她也不管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端起药碗,把药一股脑儿灌下去,江氏挥挥手,“快走快走,看见你就来气”
申屠枭心底一松,笑道:“姨妈消消气,火气太大便不美了。”
“你”江氏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她抹了抹脸,道:“行了,还杵在这儿作甚,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人来了,心可没跟着来。”说着重重哼了声,一根手指戳在申屠枭额头上,气道:“没良心的臭小子,有了男人忘了妈男人,男人,怎么就被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居然把胡子也剃了,你是不是遇着狐狸Jing被勾了魂儿了,啊?”
“也许吧”申屠枭轻轻笑了下,面上微红,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江氏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