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悠无声地落着泪,攥着宁尘衣衫的手握得死紧,仿佛要把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哭出来似的。间或轻声的抽噎,更是让宁尘心疼得不行。他想过许多重逢的场景,没料到向来笑盈盈闹哄哄的小孩会扑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七年前,凤悠下山采药时在一个雪洞之中遇到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昏迷不醒的宁尘。于是十六岁的宁尘便被八岁的凤悠捡回了孤漠宫请求师祖凤无漠救治。但凤无漠查探了宁尘的伤势后却不知为何头一次拒绝了向来疼宠的小徒孙的请求,硬是不肯施以援手,而是将宁尘丢进后山冰洞里任其自生自灭。
岂料小小的凤悠半夜跑去冰洞强行替已经半死不活的宁尘疗伤,却因内力相斥反被重创。等凤无漠寻过来,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双双口吐鲜血人事不知。凤无漠无法,只得先后救了二人,可对让宝贝小徒孙莫名其妙如此上心,还害他重伤的宁尘,凤无漠却是万分恼怒。
孤漠宫宫主才不管宁尘是什么皇孙贵胄还是天王老子,宝贝小徒孙拼了自己的性命救回来的人,伤好了便封了内力丢过去当小厮,伺候尊贵无比的少宫主起居。而不久后凤悠伤愈便悄悄替宁尘解封了内力,凤无漠得知此事也只能一边怒其不争,一边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
宁尘从此留在孤漠宫陪伴凤悠左右,朝夕相处整整四年,两人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虽说宁尘一直顶着“少宫主贴身小厮”的名头,可孤漠宫中谁人不知凤悠对宁尘依赖至极?两人除了晚上就寝,其余时间坐卧行止几乎都在一处,甚至最后连凤无漠也会偶尔指点宁尘,堪称半个亲传弟子。
然而三年前,凤悠因内力停滞不前而在后山冰洞中闭关了一月。出关时,满以为会在冰洞外看到如以往一般等待他的宁尘,却不料找到人不说,还被告知他的尘哥哥在他出关前一天收到了先帝驾崩的消息,竟是连一天都等不及,立刻便奔赴王城夺位去了。
虽然早就有所预感,宁尘是人中龙凤不可能一辈子都顶着废皇子之名在茫茫雪山里虚度终生,可凤悠还是无法谅解他连一天也等不及,连最后见他一面、当面解释清楚都不曾。
凤悠本想下山去追,却被师祖阻拦。两个月后,二皇子宁尘登基为帝的消息传上雪山,同时来的是一封由雪鹰送来的信。自此后半月一封从王城来的书信三年不断,可二人相隔天南地北再也未曾相见。
足足过了一刻钟,怀中少年才抬起头,露出哭得通红的浑圆猫儿眼,里头满是声讨和谴责。
宁尘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小心翼翼道:“不生气了可好?若是还不解恨便再咬我一口吧。”
凤悠看了看自己方才咬的血淋淋的齿痕,别开眼,吸吸鼻子:“生气。放手。”
宁尘默默闭嘴,把人又往怀里紧了紧不肯松手。好不容易又能这么抱着,放手是傻子。三年前他离开时凤悠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他也从未往那处去想;可登基为帝后这枕戈达旦的三年来身边没有凤悠相伴,他才渐渐想清楚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因此,这一回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凤悠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哼一声都是浓浓的鼻音。宁尘把脸埋在他颈间,嗅着少年身上干净带些药草的清香深深吸了口气。
凤悠推开他,红彤彤的猫儿眼微瞪着道:“坐好,解释。”
宁尘依言放开凤悠,听他嗓音黯哑,转身替他倒了杯水喂到他嘴边。
凤悠喝了几口,便继续盯着宁尘的俊脸,别以为一杯水就能让他心软!
宁尘放下杯子,扯过被子将只穿着里衣的凤悠裹起来整个儿抱在怀里才道:“当年你闭关时,我得知我那父皇病入膏肓。”
“这个我也知道。”凤悠不满哼哼,并探出一只手。整个人包起来有些热。
宁尘握住他的手道:“乖乖听我说。”
凤悠撇嘴,手指却稍稍用力回握住宁尘,继续听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先帝诸皇子中,大皇子夭折,我被驱逐出宫,底下几个弟弟尚且年幼,朝中已有不少人提出要立闵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宁唯为新帝。”
“我那个嫡母的姐姐?”凤悠问道。
“正是她。”宁尘提起那位闵贵妃神色有些Yin霾,“闵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庞大,闵贵妃又在后宫独宠二十余年,宁唯登基几乎无可争议。只是,宁尧成了他最后的阻碍。”
“你的同母弟弟?”凤悠记得曾经听宁尘提起过这个宁尧,与他同为皇后所出,排行第五。
“不错。三年前宁尧十四,按他的出身与年纪的确有与宁唯一争之力。但尧儿的性子我清楚,绝不是争权夺利的那块料。更何况母后薨逝,陶氏式微,我又远离王城,尧儿根本不会成为威胁。”宁尘说着凤眸中划过一丝黯然,“然而宁唯和闵氏却都不打算放过他,不仅下毒毁了他的身子骨,还要继续赶尽杀绝。”
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回去晚了,虽然救下了宁尧性命,却救不了他已经被毁了的身子骨。宁尧从此身体孱弱,再也无法习武。
宁尘的后悔与恨意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