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耳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些奇怪。有关的记忆停止在最后的眼前一黑,那时候自己和小九刚刚走到村子的门口。那后来呢?
……道是小九把他拖回来的么……
天已黑尽,桌上只有短小的一截蜡烛,火光微弱地摇曳。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又干又渴,眼眶更是燥热难耐。
鱼九白皱着眉,蜷缩得像只大虾球,就睡在他身旁,头靠在他的手边,丝毫没有碰到他脱臼的胳膊。
他微微一动,伤处还有些骨骼摩擦间的别扭。不过大概是他伤得不重,加上鱼九白接骨Jing准的缘故,肩上早已没有了刚别断时的剧痛。
门耳这一动,却让鱼九白迷迷朦朦地醒了。他本身就是个浅眠的人,除非是在没有威胁感或是极可靠的地方,否则他根本不会进入深层睡眠。近日睡得安稳,多数是靠着门耳的体温。如今门耳有伤,碰不得挨不得,他自是也熟睡不了。
“醒了?”孩子的声音,就好像感冒的时候塞住了鼻孔。浓厚的鼻音,软软的,有些沙哑,如同撒娇。鱼九白吸吸鼻子,越过门耳,爬下地,伸手搭上门耳的额头。
那么凉的手,微微发抖的指尖。
门耳微微闭了眼,听见身边的人说:“唔……还是有点烧。”
……原来他是发烧了,怪不得浑身酸疼,头也这么昏沉……
……
躺在床上,门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耳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世界的另一边透析过来,他睁不开眼,只觉得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似乎很久以后,又似乎是过不多时,门耳只觉头上一凉。额头上是温软的触感,凉气沁入心脾。不久那感觉渐渐变得温热了,紧接着却又是一凉。温和的ye体流进他的口腔,他缓慢地吞咽着,同时眼前一暗,似乎整个人都浮了起来。
湖泊,夕阳芳草,烟雨初晴,落英满地。临水树荫的后面,忽然闪现出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形,眼波明,黛眉轻。那张脸越来越明了,他终于看清——
那是他的母妃!
他想要叫一声“娘娘”,喉咙却梗塞着,出不来声音。母妃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身后还牵着一个高挑的、浑身都裹在雾气里的少年。
那个,难道是他排行第九的胞弟么。可九弟怎么会那么高?
慢慢地,那少年也清晰起来——他越来越惊讶,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得更明朗:
噙笑的眼,如同被墨笔仔细地勾勒过,末梢向上挑着。眉入鬓,如望远山;坚挺的鼻,尖尖的下颌。
七分冷峭,三分妩媚。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然而又有些变幻的、好像成长了的九白的脸!
——似乎有桃花大朵地绽放,牡丹开成绣球。
他的嗓音在这一刻冲破了桎梏,终于失声叫道:“小九?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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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九白下地烧水,平生里还真没有几遭。
在面对那个落后的炉灶的时候,他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到了最后,手指差不多是和柴禾一起点着的。反正过程无所谓,结果成功就行,好在家里的最后一个碗没有打破。不久,他就匆匆地端着开水回了屋。
冬天的水凉的快,等到水变温了以后,鱼九白就一勺一勺地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门耳灌下去了。少年也很配合,微张着干裂的嘴唇,乖乖地一口口往下咽。
鱼九白满意极了,对着门耳的脸轻笑着道:“幸好你还能自己咽,也省得我还要嘴对嘴喂你了。放心吧,这病没大事儿。”
他回过身,端来一盆凉水,用毛巾蘸了以后往门耳头上一搭。正准备自己再睡一会儿,没想到那床上的少年似乎很痛苦地开始摇头,毛巾跟本就呆不住。
发烧难受?还是做噩梦?
鱼九白皱了皱眉头,直接把毛巾扔到一边,把自己的手覆上了门耳的额头。
他的体温一向偏低,冬天里手更是往往凉得像条蛇。一天前,他蹲在那学堂窗户根儿下踩点儿的时候穿得不多,基本上只有胸口有一捧热气。气温要是像上辈子的冬天那么低,他就得把呼吸频率都降到最低。
——让新陈代谢都去死吧。
门耳的高温渐渐地把鱼九白的手都捂热了,他就换一只手,把刚才那只手浸到凉水里。冰一会儿,再去替换。
床上的少年脸色绯红,呼吸仍是有些急促。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如同被摘掉了面具,透现出浓厚的绝望与哀伤。
他的嘴唇在嗫嚅,鱼九白小心地凑过去,耳边传来细碎的呢喃:
“……不、不要死……娘……小九……弟……弟……”
鱼九白顿住了。
——小九,小九。
——为什么。
门耳睁开眼睛,黑黑的瞳孔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膜,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