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耳痊愈以后,他和鱼九白谁也没有重提回书院读书之事。后来鱼九白略带嘲讽地笑道:“与其上门去给人家干活,你还不如伺候伺候我。在家就在家吧,也省得我一天三顿不是粥就是面,胃里天天稀里糊涂。”
两人的日子改变了一个模式。白天做些事情改善物质生活,晚上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鱼九白讲的东西,有意无意地都掺杂着他对军事政治的看法。虽然是些很现代的观点,有的与这里的风俗不符,门耳也不是都能接受,但每每两人聊起这些的时候,他听得都格外认真。
在鱼九白的策划下,院子的后面被门耳扩建了,那些草莓的jing蔓依然被Jing心地护理着。尽管门耳对上次的事情有所目睹,但他依然对这些细弱而柔软的jing蔓们表示由衷的怀疑。
鱼九白就笑,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总不用对银子心存敬畏,况且我也不是真的想靠这些东西发财。一旦知道它能吃,很快地就会有人在山上寻找这种植物。其实,那时候我是想把你快点打发到学堂里去,现在事情既然这样,那么靠它补贴补贴家用也就足够了。”
门耳看着鱼九白带笑的脸,不复那时客气而疏离的模样,反而有了些信赖与温和。他还是忍不住问:
“那……现在呢?”
鱼九白瞥他:“什么现在?”
“我是说,”门耳表面上淡淡的,其实心里有着些许的试探,“你还想把我打发到学堂去么?”
鱼九白失笑,随手把一头长发在身后打了个结绾起来,却还是拖到腰际:“我是否可以假设,你发烧还没好。”
门耳看着他乱七八糟地盘发,终于忍不住轻浅地叹口气,自己在床边坐下,把他拉到身前:
“我真不明白,那天小九的头发怎么会那么利索。”
“哦?”九白任由门耳把他的头发拆散,慢慢地归拢,梳顺,突然道,“我不要梳总角,一边一个难看。梳成跟你的一样的就行了……你刚才说哪天?哦……我那天只是把头发在头顶上扎起来,然后打结……”
“……”
“门耳。”
“嗯。”
“你没成年吧,加冠礼未行,怎么已经可以挽髻?”
“这么梳头快,不会耽误干活。”门耳的眼睛冷了冷,自嘲地笑,“我哪里还管什么加冠礼。”
门耳的声音一直很冷,眼睛也一样,他所经历过的事物,带给他的永远不会有天真和稚嫩。他的童年过早地夭亡,或者说根本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少年,九白可以预断,在他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时候,他的自制力和冷静,必定卓然超群。
然而此刻,门耳的指尖是温热而圆润的,这样的一双手在鱼九白的头皮处滑动,让他很舒服,不禁满足地微微眯上眼,就像一只慵懒而毛皮丰润的动物——
是狐狸,或者是别的什么。没有更加准确的形容。
门耳很快给鱼九白梳好了头,却并没有放他离开,反而一直在细细地捋那一捧黑漆漆的发丝。他舍不得松开——九白长高了,虽然还差自己很远。
阳光很安静地投射下来,照在两个少年的面容上。
都是绝好颜色。
“怎么。”感觉到这沉默,九白沉静地问,“有什么话要说么?”
门耳的手还穿梭在九白垂顺的发丝中间,开口道:“我只是很好奇,小九,那天的最后你到底跟宋家川说了什么。”
“宋家川?谁?”鱼九白似乎有些困倦,懒懒地答,“哦,我都忘了。那天我跟他说,无论是他也好,还是他家那二十个人也好,以以后都别再来给我找麻烦。”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否则,不论他躲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他,让他脖子上的血,一刹那里溅起两尺高。让他本人在还没感到疼的时候,就可以亲自欣赏自己的血ye喷泉。”
门耳的手微微一顿。
“最后我拿出他一截头发亮给他看,那是在扭断他身后那小谁胳膊的时候割的。”鱼九白的声音平缓而从容,就像在述说最最普通的家长里短,“至于他后来怎么想,或者还有什么打算,那都不是我的事情了。怎么,你害怕了。”
门耳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一沉,目若朗星,冷然道:“没有。”
“很好。”鱼九白闭着眼睛舔舔嘴唇,“我表扬你。”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在教训张宝金的时候在手下垫上布呢?”
“我嫌他脏。”
“……”
——你够直白……
阳光越来越温暖,墙壁上斑斑驳驳地映着两个人拉长的影子。明媚的光线,一不小心就被人揉进了眼睛里,又晃又昏沉。
再没有人说话。
良久,鱼九白带着久违的困倦感,转过身来。八尺青丝从门耳的指缝里滑落,如同织就了锦绣华章。扭头的瞬间,他的唇瓣恰好擦过门耳的嘴角。
门耳忽然睁大了眼睛,怔愣了很久,才微微试探着去舔自己淡色的嘴唇。
鱼九白已经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