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微妙的平衡被一句话打破了,所幸马母身上那种破裂的感觉淡了许多。但是贺歌听清了那句话的内容“马尚德出事了。”
子弹没有留在他的腿里,贺歌卷起裤腿,撕下刚刚用来捆绑的衣服一角把伤口狠狠扎住,又把裤脚放下,这一系列动作都在一分钟之内完成。然后他撑着站起来走过屋中间那具狰狞的尸体,不重却坚定地扶着马母的手臂把她半拖半扶地带到大门口,动作中竟然看不出腿部的伤来。他把门开了一条缝——是个不认识的皮肤黑黝黝的半大少年。
“你是!?……”李崇德刚刚看到马母煞白的脸庞以为她是为尚德担心,但紧跟而出的那张带有戾气的俊脸却把他吓了一跳。
“小李伢子……”见到熟人马母的情绪波动更大了,但这样的表现却让贺歌放了心。
“别出声,她不太好,你进来。”这人的脸色虽然焦急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马尚德的情况应该尚好;贺歌没有废话与他解释,一把把他拉了进去。转过身的时候还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你,照顾她,别的,不该看的,别看。”
马母见他往刚刚的屋子里走,脸又唰地变白,她拉住李崇德的手臂,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那是我的远方侄子,李伢子,尚德他怎么了?”李崇德移回目光,这才发现马母连站都要站不稳了,才把对这个莫名冒出来的陌生人的不满压了下去,赶紧让马母坐下,他斟酌着用并不丰富的词汇说:“他,他从屋顶上摔下来了,还受了一些轻伤……蔡老仙儿(医生)在给他整(看诊)。”
“什么?!没有摔到脑壳吧?”马母挣扎着要站起来,可那腿就是软得跟个面团似的不得劲。
“婶子,在家休息,我去。”贺歌边整理衣袖边从里边走出来,他脸上的戾气已经消失无踪,整个人又回到平静得冷漠的状态。他看见马母听到她要被单独留下眼圈都红了,只好无奈地改口,“……都去。”
马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清醒,这才想起这青年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是现在却是他忙进忙出的,有点愧疚地问他“贺伢子诶,你,你还成吧?”那,那东西你放好了吗?她很想加上后边那句,只是不好意思。
贺歌却看了出来点点头。他已经用衣袖掩藏好了勒痕,刚刚又用空间带里备有的药粉止住了血,绝不会在这少年面前露半点馅。至于刘镇华尸体的处理,这涉及到能源石的秘密,他不打算让马母知道。
李崇德纳闷地看着这俩人猜谜似的,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贺伢子更关注了。
蔡医生的诊所离村里的距离不远,他虽然窝在这小村庄里,但医术在整个确山县还是交口称赞的。
李兴德站在诊所门口等,远远的就看见了踽踽前行的三人。他不像李崇德知道马家那诡异的氛围,只当这个姓贺的青年是马母很多年没见的城里亲戚,要不是时机不对他还真想跟他好好问问城里的生活咋样。
这时蔡医生正摸着一把山羊胡走出来去叫小徒弟抓药,马母急忙堵住他询问儿子的情况。贺歌把她放下,一个人往屋子里走。他不是不信古地球神秘的中医之术,只是他必须亲眼看到马尚德的情况来证明他的猜测——他明显不是单纯的摔跤,那又是为何触动了护符?
撩开帘子,值此深冬,屋里因为地炉和火炕竟然闷热得有些chaoshi,贺歌皱了皱眉,这样不利于病人康复。
他走近床边,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少年却惨白着脸,光溜溜的一只胳膊露出来,肩头上缠着纱布。
贺歌拆开一看在涂了药膏的黑乎乎的伤口附近有很浓重的劣质火药味,他的眼睛里沉了下去,果然是中弹了。如果没有护符存在,一只胳膊连整个身体左边都会被轰掉,这是一种简化的点火器,速度不快,散射范围却很广,符合这个年代昨天看到的那群兵痞的配置。
“……贺…哥。”有些干涩的少年嗓音轻轻地响了起来,马尚德已经醒了。
贺歌仔细观察少年的眼底,却没发现多少残留的恐慌,马尚德虽然很虚弱,眼睛却晶亮无比。
他有些头疼却还是冷着脸替他把纱布缠回去,他的药可以火速止血,但对于生肌活络却有所不足。
马尚德看见他不说话,那种亮晶晶的小眼神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娘呢?”
“在外面。”贺歌也不好老是晾着少年,虽然马尚德可能热血冲头冒进了一些,可到底保住了性命。
“哦。”马尚德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突然想到拿来吓唬王二麻子他们的洋火,贺歌叮嘱了不要乱用,心里又有些心虚起来,他动了动肩,轻轻地痛嘶:“好痛。”
“痛,可以记住。”贺歌在床边坐下,从他颈边拽出那根链子,发现它的光芒暗淡了些许。
马尚德懂他的意思,记住死亡有多痛,就越不敢拿生命冒险。
这时药物的镇痛作用也过去了,一波一波深入骨髓的抽痛袭上来,但贺歌仍然面色不改,他帮马尚德掖了一下被角,对这个傻笑了一下的少年泄露出一丝无奈:“……快点长大吧。”然后靠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