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十六,为北轼国祭柳之节,王公大族往往御车策马前往郊城赏柳踏青,斗酒yin诗。乡井小民则大多至里令居处共迎皇榜,以晓新年岁贡徭赋之事。今春祭柳节未至,而北轼国都却已一片喧腾,只因上皇懿旨为皇四子昆仑王百里惊鸿求姻。
长清宫,宣德殿,百里惊鸿长跪不起。
百里蟾烟视若无睹,“众卿还有何事?”
百官面面相觑,堂庭王百里鹜月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昆仑王虽言语冒犯,但请皇上念其稚子心性,切莫见怪。”
礼部尚书出列道,“逆上皇懿旨,此乃罪一;朝堂之上屡犯天颜,此乃罪二。禀皇上,臣以为昆仑王……”
“你以为昆仑王当杀么?”百里蟾烟忽然冷笑问道。
此言一出,百官俱惊,礼部尚书惶恐战栗,跪下道,“臣……臣以为……罪,罪不至死……”
“哼!”百里蟾烟重重冷哼,怒视百里惊鸿,口中却道,“大行令何在?”
“臣在!”大行令龙钟老态,此时谨礼慎行,不敢丝毫大意。
“查各国今在北轼的王公贵族,约有多少人?”
大行令大略一想,“回皇上,约有百来人。”
百里蟾烟点头,“大行令,传朕旨意,朕要在祭柳节大宴各国皇胄!”
“臣遵命!”大行令领旨。
宣德殿内,绛雪铺地,纹如流水,亦如行云。百里惊鸿跪于龙坛之下,垂头默默,不闻声息。
龙坛四围,金鹤吐香,玉蟾流涎。百里蟾烟凝视坛下所跪之人良久,方问道,“刑部,若前徵风即空不至,按律当以何罪处?”
百里惊鸿闻言抬头,望向百里蟾烟。
刑部尚书知风即空宿于昆仑王府,故支吾答道,“回皇上,无律……可按。但若他不至,显然是蔑我北轼,轻我朝堂!”
百里蟾烟轻笑,“大行令,传朕旨意,朕要在祭柳节时于落照园中大宴各国皇胄。无故不应者,下京都狱!”
言罢百里蟾烟下至龙坛,直到百里惊鸿面前。二人对视,百里惊鸿目有惭意,百里蟾烟将他扶起,口中之字却令百里惊鸿如坠冰窟。
只听百里蟾烟柔声说道,“昆仑王,若前徵风即空不至,杀无赦!”
百里惊鸿回府时已是日薄西山,府内湖边,杨柳微有青色,随风飘摇。细捻袖中黑发束带,两股青丝,此一柔软彼一刚韧,不知哪股是风即空之物。百里惊鸿且猜且摇头,蓦然回首,见斜阳临水处,有白衣公子踏桥而来,彼笑倾城。
百里惊鸿顿觉心中一空,神想清明,“殿下。”
风即空拱手为礼,“王爷辛劳。”
“哪里,俗事而已。敢问殿下这是要去何处?”百里惊鸿自然不会以为风即空是来迎他。
风即空却笑了,“王爷,风即空打扰良久,如今,要告辞了。”
“告辞么?”百里惊鸿苦笑着走上那竹桥,忽而又转过身来,凝望着风即空,“若无这桥,殿下可能出得了这瀛州岛?”
风即空略有不快,“若真要出,区区一座岛算什么!”
“殿下不识水性!”
“有舟即可!”
“何人撑舟?”
风即空冷笑,“王爷自有架桥之侍,即空亦有撑舟之仆!”
百里惊鸿笑而摇头,“也罢!殿下,若你能在祭柳节前离开霜昊,就当今日是辞行,惊鸿祝殿下一路顺风!”
风即空看向百里惊鸿,眼中颇有苦涩,“只怕是迟了。”言罢,风即空将一纸金笺递于百里惊鸿。
百里惊鸿却不接,许久才悲伤说道,“皇兄此举,或为杀你!”
风即空不答,二人并肩望向残暮。天水交接,孤岛兀立,野树朦胧。唯残霞落照依依临水,清波缥渺处似闻孤鸿唳唳,野鸥啁啁。
暮色渐苍,风寒清袖。百里惊鸿忽然执起风即空之手,轻笑道,“殿下莫要烦忧,惊鸿既在,断不能令殿下受辱!”
此言情真意切,风即空思及过往,心中忽有不舍。回头已是晦色深深,掩却了紫衣公子,笑靥如花。
夜中风即空辗转难眠,许久方听有人轻声叩门。风即空披衣而起,门外正是莫杀人。
风即空怒目相向。
莫杀人直视风即空,面有难色,“殿下!恕在下此时不能离城!”
“祭柳节?”风即空挑眉。
“正是。”莫杀人言语平淡,眼中却有忧伤。
风即空缓缓坐到榻前,戏道,“莫统领可是要将风即空的项上人头赠与百里蟾烟祭柳?”
莫杀人蓦地横剑在手,低声道,“殿下放心,此生不会!”
风即空忽然大笑,见莫杀人目光依旧清冽无情,笑声渐止,似问似答般呓语,“你之于我,有此生么?”
莫杀人一声长叹,走出屋外。月尚清朗,照得梅枝横斜有趣。百里惊鸿果然是有心之人。
莫杀人回头,只见寒窗素壁,一朴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