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rou,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小人醒来时,外面已经有小孩在堆雪人,嘴里唱着歌谣,开开心心的闹腾着,柳明婴的头七也已经过了,今儿就是大年三十,柳家人把与他有关的东西是能扔则扔,能烧则烧,连他生前住的房间,也是里里外外搬了个空,好像怕沾染了什么晦气一般。
翻了个身,小人本来还想在多睡一会,反正他起来也是闲的发咸,却有一双大手固执的把他抱了起来,随即就听到慈祥却带着苍老的声音:“哥儿,姆妈今天要带你去看六少爷,你可要早点起来。”
“哦。”小人不得已的揉揉眼,坐在半旧的床褥中间,胡乱的套起衣服。
那姆妈就是柳明婴小时候的nai妈,姓张,至于她叫什么,是没有人去关心的,一个下人而已,认识的唤声“张nai妈”,不认识的自然不会关心她什么,不过这个小人是个鬼机灵,他虽然不知道姆妈叫什么,但知道姆妈排行老三,在老家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只是不常见面而已。
那张氏本来在桌边整理食盒,实在放心不下小人,又伸手先给小人整理,小人手边闲下来了,就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食物,一大碗红糖年糕,一条算得上大的清蒸鲤鱼,一碗鸡丝拌豆腐和一碗猪rou白菜。
小人怎么说也是少爷的命,却养的有点面黄肌瘦,不是张氏亏待他,是柳家人拨下来的钱就这么一点点,张氏很清楚柳家人的脾气,担心小人长大了,也只给那么些钱,到时候小人还要读书,这怎么够,于是,张氏就在那么一点点钱里扣,硬是每月存上几个铜钱,给小人准备学费,所以小人每天也吃的不是很丰富,菜是比rou多的多,只是管饱而已。
小人下地后,穿的是崭新的红色夹袄,脚上蹬的也是红色的棉鞋,因为脑袋上的头发被剃的只剩一个桃形,所以自己动手给自己扣了一个帽子,然后就蹭到桌旁,眼睛盯着那几盘菜,嘴里却问:“那是给爹爹准备的吗。”
张氏塞了一个白水煮鸡蛋给小人,把所以菜都装入食盒小心翼翼盖好,才说到:“哥儿别馋,等给六少爷上过坟,就给你吃。”
小人手里剥着鸡蛋,心思却全在rou上,嘴里却说:“都给爹爹吃。”
张氏还是很欣喜的,小人虽然小,但很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小的时候,也只有在有需要才哼几声,有人来了就乖巧的躺着,大眼睛是亮晶晶的,很是讨喜。
张氏带小人是往后门走,前门是走不得,遇上个太太小姐,一顿讽刺是免不了的,传到柳潘生耳里,也是不行的,而后门来往的全是下人和送货物的小商小贩,柳明婴的好,他们还是惦记着的,小人往那走过,还是人叫声“哥儿”的。
等走出了柳家,张氏领着小人往一条小巷子拐了进去,一辆拉货的四轮马车正停在那边,车上拉着许多货物,但还是腾了一块空地,够张氏和小人坐。
“张妈,来啦。”拉货的车夫叫钱四,是一个瘦高个,力气却很大,老婆很早就没了,只剩一个不争气的小子,见到小人,又喊了一声:“哥儿”。
“麻烦你了,大过年了,耽误你拉货了。”张妈还是有些拘谨的,孤男寡女的,虽然还有一个小人,但给人看到,她还是怕招闲话。
“张妈,你这说什么话呢,我钱四也是想去看看六少爷的。”钱四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六少爷可是个好人,张妈你一个人带着哥儿走,我也不放心啊。”
小人翻了一个白眼,看着钱四殷勤的拿破布把那空出来的地擦了又擦,然后堆满笑容,请着张妈带着小人上了车。
张妈和小人是坐在马车后面,张氏一只手抱着食盒,一只手搂着小人,怕他跌下去,小人则与旁边五花大绑的鸡鸭大眼瞪小眼。
钱四对北州城的小街小道是非常熟悉,左拐右拐的便出了城,城外的雪是没人扫的,但被来往的车辆压的很平,钱四驾驶起来便不费劲。
曾经柳家最受宠的少爷死后并没有埋进主坟,只在柳家墓地旁开了一个孤零零的坟包,立了一块碑,就无人管理,坟上堆了些雪,钱四小心的把雪扫到一边,张氏摆开食物,点了香烛,把小人抱到前面,让他磕了几个响,又拿出一些纸钱,一边念叨,一边烧,大多是夸小人有多乖多机灵,让他在下面安心。
“嘿,张妈,有人来了。”钱四本来在旁边侍着,忽然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穿着青灰色长衫,外面套着黑色貂毛,惊奇的是,这个人竟然没有辫子,是跟洋人一个头型。
“这该不会是长毛吧。”钱四见这荒郊野外,不免紧张将来,张氏却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喊:“是五少爷嘛。”
“张妈。”人终于跑到眼前,眼睛却先看到那个墓碑,激动的几乎扑了上前,嘴里念道:“六弟,你、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小人偏头看去,这个人长的很像柳明婴,应该就是柳明婴的同胞哥哥,柳家五少爷柳明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