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白蜡燃尽,万籁俱寂。
除了宋箫轻轻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宋箫……”他在黑暗之中,探出去的食指,落在宋箫的鼻下,他想知道,这么黑,床上之人,会不会断了气。
可是,宋箫,一动也不动。
李御闭上双目。
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落在病人的头上,被他灼热的体温,给渐渐化成了空气。
此时此刻,几乎心灰意冷!第一次,他在黑暗之中,将自己的指尖用刀片刺破,将染血的指头,送入宋箫的口中,他闭上眼睛,沉甸甸地,抑制住眼角的余痛。
我的血,至Yin至毒,如果砒霜也化不了你的毒性。我只能由我的血,来化解你身上的巫蛊之毒了。
希望,这是我,仅存的一丝希望了。
如果你走不好,黄泉路上,为师必定下去陪你。
……
翌日傍晚,最后的期限快到了。
宋箫还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诸将士终于沉不住气了,一个个怒发眉张,横冲进来,叫嚣起来。
“你说过三日内他好转不了,他就没命了!”
“如果真是这样,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解药!”
“如果侯爷死了,我们要你给他陪葬!”
院子外头,明目张胆放着两口棺材,惹人心惊!
可是,白衣之人什么话也没说,明知道是徒劳,还是不停歇地一点一点给宋箫灌下药水!
恶言相向者多,无论他们是取剑来也好,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好。他就是一声不吭,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
清冷,孤傲,一如平时。
只是,他还是如平时那样拿起药碗的手,居然在猛烈地颤抖着。那药水晃了晃,从碗里洒了出来,把他的手全弄shi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伸手去握住宋箫的手。他的语气,那样彷徨与不安,那般踌躇不定:“你会醒过来的,是不是?”
第四日了。
诸人发现,才短短一夜不见,他好像老了近十岁。他的头发,竟然变成了花白,满头如墨样的青丝,里头夹杂着的,是一缕一缕的白发,怎样都数不清。
所有的人,都几乎是震惊在了那里。
所有人手中举向他的刀剑,都不由自主,在微微下垂。
众人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吃不喝,彻夜不眠,在徒劳地进行了四日的努力之后,那几颗顽强的心,终于,在最后一刻,在病人床榻,如果说,一点也没被感动,是不可能的。
陈松握住剑柄的手心,全都是汗水:“你……你说过,三日之内可定生死。现在已经是第四日了,他是不是活不了了?”
李御不曾发话,只是万分沉默,沉默地看着床上之人。
他如此安静,眸光清冷如水,面色沉定如斯。
他的手,不动声息地探向宋箫床头的短剑!
他想自刎!
可是,他的手刚触到剑柄的一瞬,忽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纤细的手腕狠狠抓住了:“你不能死!”
是余延之的声音,他觉察出不对劲,立马阻止了他!
李御清冷一笑,一双凛冽的双目,豁然对准了余延之的双眼:“对,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募地,袖手一动,碗部缠绕着的银丝断然飞出,紧紧缠在余延之的脖子之上,一点一点收紧。
“你疯了!你想杀我们的军师!”“住手!”众人大惊,全都扑上去阻挠。
白衣之人没发话,左袖一挥,腾地携地而起一股犀利的凉意,将一干人都推出三米之外。
“李御!你……”感觉脖子上的细线在渐渐收紧,余延之面色渐渐变得红胀,他的唇瓣,在轻轻颤抖着。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嘴唇,在动,口型,是在说一个字,说了两次。
李御如被惊雷点中一般,怔了住,他止了手,眼底,有逆流缓转,他的眼睛,红得憔悴。
他知道,那是什么字,那是两个字,只有他懂,是“姐姐”。
当年,自己作宫女装扮,带他出宫,余延之还只有六岁,他叫他“姐姐”。
“姐姐?”二十年前,小箫,第一次,也是这么叫的自己。
他永远都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永远都是那么冰冷不易亲近,可是,他还是有心,他还是会难过。
当他觉得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
当他知道宋箫倒在地上,当他觉得不能回头,他以为,那个人,还会好好站起来。他以为,阿德不是他的对手,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会死。
可是四天了,他们留下了他,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面色,一天一天变成死人的灰暗。
他的情绪,顷刻间,土崩瓦解。
屋内的人,一个个都倒在地上,都震惊地看着余延之,又震惊地看向李御,谁都是目瞪口呆,惊惧未定,半日说不出话来。